看大娘習以為常的表情,我追問到底。
“诶呀,就是把不會下蛋的母雞給宰了唄!”
“直接說出來,多嚇人吶,索性就說這女的自己跑了。”
“反正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人來問過。”
謝過大娘,我對著一地狼藉整理著思緒。
這一家人,自母親消失後,就相繼患上了怪病。
沒幾個月,這戶人就S絕了。
我眼神胡亂轉著,猛地發現草屋廢墟下還有張照片。
走上前撿起,是一張全家福。
我看著照片上女孩的模樣,越來越覺得在哪裡見過。
一陣風吹來,我才終於明白。
這個女孩,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砰——”一聲悶響,我直直地倒了下去。
閉眼前,我看清了打我的人。
是鄰居一家。
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張巨額刮刮樂。
10
再次睜眼,我被綁著放在一輛正在行駛的車上。
“喝點水吧。”是柳黎別墅裡聾啞的保姆,原來她是會說話的,“對你來說,今夜長得很呢。”
我一點不客氣,除了喝水,還讓她給我拿了些吃的。
“季瑤,好久不見啊。”一個年輕男人探頭過來。
聽他叫的不是志願者的名字,而是我的本名,我一下警惕起來。
“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現在應該還沒恢復記憶吧。”
見我不為所動,他還是對我十分親昵。
我聽了半天,終於知道,他說的是這附近二十年前的趣事。
那正好是我還在這附近的時候。
他說得很詳細,我很快明白,他曾經也是這裡的孩子。
“過了這麼多年,我們都不一樣了。”
普通人聽到,隻會覺得,他說的是長大後的樣貌不同。
可我現在不僅容貌不同,還已經換了兩具身體。
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我知道,他和我是一樣的。
隻是不知道,他換了幾個人的身體了。
我是走投無路,被迫換的。
而他,我能感覺得出來,他早知道了自己的特殊之處。
靠著這一點,他過得應該是順風順水,毫無阻攔了。
這樣的人,做一個連環兇S案的幕後主使,綽綽有餘。
不過,有了這種手段,他不應該現在還來綁架我才對。
看著車上一行人登山的裝扮,我想到了夢中的那個洞穴。
“看瑤瑤你的表情,好像知道我們此行的終點了。”
他像是能看透我的全部想法,
“沒錯,咱們馬上就要進那個山洞,拜一拜那座神像了。”
11
看著他悠闲地做派,我思索後開口。
“警察都已經找上門了,你還這麼放松?”
他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讓我糊塗起來。
“警察?”他指了指服侍他的保姆,“你說的是她嗎?”
我恍然大悟。
那天,我從頭到尾沒見過警察的樣子,隻從保姆手機裡看到了而已。
等我按照保姆的安排跑出別墅,我也隻是聽到了類似槍響的聲音。
現在想想,什麼警察上門,開槍S人,都是假的。
一切,都隻是為我做的戲。
“搜羅了這麼多人,現在能活著在我眼前的,就你一個。”
“我不怕再花點心思來確認一下。”
“還好,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他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所謂的連環S人案,就是他挑出我的方式。
那些被S的人,多半也是從這附近出生的。
我還沒想明白,他如此大費周章的用意,車就停了。
鑑於我還被五花大綁,他讓兩個壯漢將我拉上了山。
明明周圍沒有路,他卻像早就知道方向一般,讓人拿砍刀開闢出一條來。
走了許久,竟是到了懸崖邊。
見他們掏出了登山繩,要把我帶下懸崖,我掙扎起來。
“別擔心。”他臉上全是期待,“我這就帶你去看我們真正的父親。”
他的這種做法和言語,讓我有種到了邪教窩的感覺。
不過這話我也隻會心裡想想。
畢竟,他看上去就像是到了心中聖地一般。
不用我使什麼力氣,他們將我送進了懸崖下的隱秘洞穴。
12
打開手電筒,我看清了洞穴全部的模樣。
陰暗潮湿,寂靜無聲。
越往裡走,掛著的布條就越多,上面畫的花紋就越復雜。
很快,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
“瑤瑤,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
“自然是成神了。”
我憋了半天,看了看他們手裡的武器,才沒把一句“你有病吧”說出口。
他十分珍惜地從包裡拿出了一本冊子。
那冊子破爛得不成樣子,邊角已經全部發黃。
他小心地翻到冊子最後一頁,鄭重地看完以後,又將冊子放到我眼前。
“要是不想S,我勸你最好照著冊子做。”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神神叨叨的祭拜儀式。
瞥了眼他手中拿的匕首,我老老實實地看完了冊子。
他也不多等,隨即就給我解了綁。
“既然看完了,那就開始吧。”
雖然我與他的情況都不怎麼科學,可我從小就是無神主義的堅定鬥士。
不就是跪地畫符嘛,做就做了。
我隨意地畫完,他才小心地畫了一半。
直到按照冊子所說,點燃我與他身前的燭火。
……
“你給孩子起名了嗎?”
我的面前,忽然站著個形容枯槁的孕婦,她一臉生無可戀地問我。
孩子?什麼孩子?
就在我還疑惑著的時候,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嘴皮在動。
“起了,就叫季瑤吧。”
之前,在集市上,我聽到過這個聲音。
是我母親。
我此刻,居然成了我母親。
我嘗試做幾個動作,卻都以失敗告終。
看來,我隻能附在母親身體裡,不能替她做什麼。
“你怎麼起了個女孩名?”
母親笑笑,“女孩不好嗎?”
坐躺在對面的孕婦苦笑一聲,“不就是因為生不出兒子,我們才被他們趕到這裡來了嗎?”
13
這裡?
我借著母親的餘光,打量了眼周圍。
她們二人,就在這個暗不見天日的山洞裡。
接下來,我從她們的對話中明白。
對面的孕婦是第二胎了,她的第一胎是個女兒,在她進洞穴之前,就已經被賣了。
而我母親,雖然是頭胎,但婆婆實在太想要個男孩,所以把她也推了進來。
這個洞穴,在這些愚昧的村民的眼裡,是住著山神的。
不知從哪個朝代開始,村裡就流傳著山神的傳說。
隻要讓孕婦在洞穴裡生產,就一定會是個男孩兒。
因懸崖陡峭,洞穴昏暗。
即便村裡家家戶戶都以生男孩為驕傲,也沒幾個真敢送孕婦進來的。
可在那一年,卻把我母親和另一個被拐來的,一起送了進來。
而除了她們二人,竟然沒一個進來照顧她們的。
最終,我借著母親的眼睛,親眼看著對面的孕婦在臨產前去世。
母親拿起了洞穴裡尖銳的石塊,將孕婦肚子剖開。
一個孱弱的男孩就此活了下來。
至於我母親,則是生下了我。
“你怎麼生了個女孩?”
這是母親婆婆來接她時,說的第一句話。
無論母親如何辯解,那群人都覺得是母親對山神不敬,這才沒生下個“帶把兒的”。
而另一個孕婦的婆家裡,則是歡聲笑語,還擺了宴席。
那個孕婦的屍骨,卻永遠留在了山洞裡。
甚至於,當母親告訴他們生下的是個男孩後,他們竟然頭也不回地抱著孩子離開了。
“一個S人而已,有什麼好拉上來的,費那個錢做什麼?”
這是那個孕婦得到的最後一句話。
14
再之後,就是母親因為沒生下兒子,被動輒打罵的日子。
母親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但她總會護在我身前。
直到我被賣走後,母親偷聽到他們要將自己給埋了。
要不然,他們沒法再買個新婆娘,自然也就生不了兒子。
當天晚上,母親就什麼都沒拿,隻揣了點幹糧,逃跑了。
可惜母親才跑到半山腰,整個村子的人就都追了上來。
“你要是生了個兒子,哪兒還有這麼多事兒?”
“這個村子裡,多的是被買來的,怎麼就你這麼嬌貴?”
一句句話,將母親逼上了懸崖。
母親一狠心,便跳了下去。
在母親下墜時,一片衣角被掛在了洞穴口的樹枝上。
“她跳了也好,省了咱們許多功夫。”
“確實,明天就趕緊聯系人吧,這次一定要買個好生養的。”
恍惚間,我聽見了母親當時在洞穴裡,對著猙獰的神像,許下的願望。
“山神大人,你一定要是真的。”
“這樣,你就能保佑我的孩子,這輩子都不會被人輕易地奪了性命!”
原來,我的特殊體質,是母親在黑暗潮湿的洞穴裡求來的。
等我回到自己的身體裡,面前的燭火就快要燃盡。
我看著跪在對面的他,想起了當年那個孱弱的嬰兒。
不過片刻,他也回過了神。
與我不同,他剛恢復,面上就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原來是這樣!”
他如同瘋了一般地圍著神像打轉。
然後,又拿出那本冊子來。
他緊緊地握著匕首,照著冊子,從神像的心口處刮下了些粉末。
15
保姆適時給他遞上了水。
他將粉末兌入水中,掰開我的下巴,將苦澀的水灌進了我嘴裡。
不過幾個小時過去了,什麼也沒發生。
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就在我以為,今晚的荒唐之旅就要結束時。
他猛地站了起來。
拿著匕首,他直接一刀向神像的胸口上刺去。
而神像也出奇的脆弱,竟真被他戳出了一個口子。
隨即,他又在神像的胸口更深處攪動出了些許粉末。
這次,他沒接過保姆遞上的水,而是直接塞進我嘴裡,強迫我咽了下去。
很快,我的肚子就如同火燒一般,我的嘴裡,也多了股鐵鏽味。
倒地後不久,我就又有了眼睛。
當然,不再是地上已經成了屍體的眼睛。
也不是這洞穴裡任何一個人的眼睛。
而是神像的。
在我居高臨下,看著洞穴裡眾人的一瞬間。
我感受到了一陣風。
風裡,似乎傳來了母親對我的呼喚。
而後,我就被困在了這座神像裡。
什麼都能看到,卻連眼皮都動不了。
什麼都能聽到,卻隻有洞穴裡的一片靜謐。
這,難道就是成神?
可這神,也太憋屈了。
就在我迷茫之時,他衝著我跪了下來。
當他規規矩矩磕完三個響頭,我忽然聽見了他的心聲。
“季瑤,若你已成了神,便回應我一下吧。”
對著這不安好心的人,我本不想搭理他。
可很快,我就有了主意。
“呼—”洞穴裡忽然憑空吹來一陣風,將地上的蠟燭全部吹滅了。
16
他在片刻的愣神後,就是極致的狂喜。
在他又一次刺向神像時,我竟然感受到了疼痛。
等他毫無防備地將新掏出的粉末喝下,我也隱隱期待著。
果然,在他吐血倒地後,我就從神像中飄了出來。
而他,自是成了新的神像,也就是,傳說中的山神大人。
雖然我也不明白,母親怎麼會被困在神像裡。
可現在,可謂說是皆大歡喜。
母親被困二十年,終於被我解脫。
而我本就不想當什麼神,自然重獲自由。
至於他,現在成了神像裡的囚徒,成了他夢寐以求的神。
嗯,這怎麼不算皆大歡喜呢?
沒等我自由地飄多久,一陣引力將我吸了過去。
待我穩住,才看清周圍的一切。
我又來到了神像剛被鑄成的時候。
“都仔細著點,這可是幾位大夫一起捐的。”
說話的幾人,都穿著魏晉時期的服制。
而在他們將神像搬到懸崖上的一座廟裡時。
我分明看見,那神像的眼睛,是真人的。
或者說,整座神像,都是在一個人的屍體上,鑄成的。
仔細再看,都不能用鑄這個字。
因為,上面裹得像是銅一樣的東西,隻是黃泥而已。
而做神像的人,為了讓神像更像銅鑄的,在黃泥上又塗了層銅粉。
等晚上,神像被端放在廟裡。
一個塗脂抹粉的男人鬼祟地溜了進來。
“不愧是花了一盒螺子黛才買來的,模樣就是正正好。”
我聽了一會兒,原來是這男子想貪了朋友們捐的錢。
便花了不到原來十分之一的價格,買了個身材高瘦的女子。
在女子還活著時,就敲開頭頂,灌進水銀。
又找了個泥瓦匠,做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17
“這省下的錢,夠我再買盒加了珍珠粉的胭脂了。”
我目送著洋洋得意的男人離開。
不過幾年的光景,這廟外又生了戰火。
又是晚上,那名男子又來了。
不過這次,別說打扮了,他連一隻衣袖都空蕩蕩的。
在他瘋魔的嘴裡,還不停嘟囔著要攢錢買些脂粉,這樣才好討大人們喜歡。
他好似完全不記得,這廟裡的神像,究竟是怎麼來的。
竟直接跪在蒲團上,對著他親手做出的神像,許起願來。
忽然,一位風塵僕僕的得道高人出現。
幾乎是瞬間,我以為他看到了一旁的我。
可他隻是目光停留一瞬,又看起了那尊神像。
“你想許願?”高人轉頭盯上了那個男人。
可那個男人早就半瘋,說話間,又蹦跳著跑了出去。
那位高人對著早就暗淡的神像,嘖嘖稱奇。
然後,我就見到了那本冊子。
原來,冊子就是這位高人所寫。
他寫好後,就大咧咧地直接將冊子放在神像前。
而後他俯身一拜,也走遠了。
之後的千百年間,這冊子到過無數人的手裡。
而一直被困在神像裡的少女,也早被下一個想成神的人所取代。
經歷了幾次戰火後,終於來了個膽子大的。
他怕自己成了神後,又便宜了後面的人。
便在動手成神前,將神像拖去了無人光顧的懸崖洞穴。
這下,他不僅順利地成了他想成為的“神”,還獲得了百年的清淨。
至於他喜不喜歡這清靜,那就輪不到他說什麼了。
一切看完,我又回到了現在的洞穴裡。
想必被他帶來的人早就知道了他的目的。
當我回到洞穴時,他們正一齊對著神像跪拜著。
18
現在,我已經知道了神像的秘密。
所以,看著這些激動著許願的人,倒生出了些同情。
畢竟這願望若真的實現了,那他們就得在S後,來神像裡被困一遭。
我母親尚且被困了二十年,這期間,附近的村落早就沒落了。
現在出去問,也沒幾個知道這個隱秘的地方的。
若是真成了神像裡的“山神”,那等著他的,可能就是近乎永遠的靜謐。
可這些,也隻能成了“神”,才能知道了。
就在我欣賞他們面色各異的情態時,洞穴外傳來一聲呼喊。
“瑤瑤。”
我循著聲音飄去,是母親。
她身旁還有許多婦人。
想來,是那些不斷被送進洞穴裡的孕婦。
她們為了活下去,自然個個都許願要生個兒子。
這願望一成真,等S後就成了下一個“山神”。
“隻要讓孕婦在洞穴裡生產,就一定會是個男孩兒。”
這句話既然已經成了廣泛流傳的傳說,還有不少人信以為真。
足以說明,這百年來,成為“山神”的女子多到了什麼地步。
我仔細看了看她們,看上去,每個都是笑著的。
“瑤瑤。”母親上前拉著我的手,“咱們自由了。”
見我還有些擔心,一個婦人拉我到了河邊。
我低頭看去,被嚇了一跳。
河水倒映出來的,就是千百年前,被做成神像的少女。
過了許久,我才緩過神來。
原來,我就是這個少女的轉世。
“這裡姐妹多得很,大家都在一起等呢。”
母親拉我認識了許多人,有垂垂老矣的,但更多的,還是妙齡少女。
“等什麼?”
“自然是下一個許願生女孩的了。”
母親當年許下願望後,我才得以轉世投胎。
“要等多久?”
“想來,也不會很久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