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之前去靜安寺是不帶侍女的,所以她找不到隻會認為我又住進了靜安寺,然後回來稟告裴千瑞。
裴千瑞麼。
他是高傲的,先前請過我一次回府,我沒回,他就不會再來主動找我了。
想到這,我心安了點。
又開始思考之後去哪。
大丹國的邪術很出名,可以過去看看。
暫時不用考慮營生的問題——不得不說裴千瑞對女人是真大方。
那些飾品當了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就這麼想著想著,我也陷入了困意。
直到天光大亮,屋裡的窗扇不知怎麼開了,透光透到我眼皮上,我便也睡不安穩。
我睜開眼,先摸索懷裡的盤纏,還在。
我放下心來。
然後我的心又提上了上去——
眼前那個撐在木桌上把玩著茶盞的男人不是裴千瑞是誰?
他見我看過來,也笑吟吟地與我相望,眉頭挑了下,無聲地叫了我聲夫人。
他慢悠悠地倒了杯茶,卻沒有喝,而是朝我招了招手。
我將盤纏藏在棉被裡面,下了床,坐在他對面,腦子想著說辭,手去端茶盞。
被他擋了一下。
「夫君?」我此刻還算冷靜。
他隻是笑著,端起茶盞喂到我嘴邊。
我喝了下去。
氣氛太怪了,我已經想好了借口,緩緩地說,「夫君,我出來散心。」後面的話被他的食指堵在嘴邊。
裴千瑞的笑淡了下去,「夫人,你總是這麼謊言連篇。」
「叫我怎麼辦呢?」他起了身,掀開了棉被,露出了裡邊的盤纏。
他拿起盤纏,翻出一根金釵來,是他前幾日送給我的。
他握在手裡看了幾瞬,嘆息一聲。
下一秒將那根金釵和盤纏從窗臺全部扔了下去。
重物落地的聲音在我耳邊放大到數十倍,讓我心裡一驚。
接著便是眾人爭奪的推搡、吵罵聲。
很熱鬧。
可我心裡起了冷汗。
裴千瑞收起了笑意,「你總是給我驚喜。昨日的話夫人是半分沒聽進去。」
他牽起我的手,「讓為夫很苦惱啊。」
裴千瑞牽著我一路下了樓,坐進馬車裡,他的聲音一路上都很輕,帶著嘆惋,「三個月了。」
「成親三個月,你都那麼乖。為何圓房後就那麼不聽話呢?還這麼迫不及待。」
他將我擁進懷裡,低聲說,「是因為你的小情郎麼?姝姝。」
我眉頭一跳,想起原身有個小竹馬。
本來兩家訂了娃娃親,但原身家道敗落,男方也就不了了之。
後來機緣巧合下認識裴王妃,她很喜歡原身,也因為她不願裴千瑞扯入朝廷權勢裡,希望求娶的姑娘家世幹淨,所以將他們湊到了一起。
「可是成親前母妃問過你,你說你心甘情願,求之不得。」
裴千瑞的神情瞧不出好壞,隻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叫我不敢多看。
但在我移開視線的那一刻,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和他對視。
「姝姝,我很不高興。」他的語氣冰冷,吐出來的氣息也是冷的,「母妃叫我們好好過日子,我聽了進去,可你呢?」
「我不在乎你的偽裝,可你怎麼能老是騙我呢?」他的眼眶湿潤潤的,但一定不是淚水。
像是因為激動分泌出來的液體。
他的眼中還有我看不懂的熱切。
我想為自己辯解,但我的聲音隻溢在在喉嚨間,出不了聲。
我的頭也越來越暈。
那杯茶有問題。
06
我被囚禁了。
或者說是一種關禁閉。
眼前黑沉沉一片,不知是什麼時辰。
我點起油燈,喚了聲婢女,「三清。」
她沒有推門進來,隻趴在門上小聲說,「夫人,世子生氣了,說要罰您自省幾天。」
我嘆口氣。
心想自己還是太自以為是了。
這是個真實的世界,當它不按劇本走時,才是最危險的世界。
同樣的,裴千瑞也是。
他十歲之前以乞討為生,後來身子拔高了,就被人威脅做些血腥事,十三歲才被找回裴府。裴王和王妃關系不好,對這個兒子也沒什麼好臉色,而王妃是個寡言少語、面冷心熱的。
她的母愛表現出來隻有十分之一。
所以裴千瑞極度缺愛,又沒有安全感。對自己的東西很固執,甚至偏執。但同時敏感又謹慎,總會反復懷疑他所擁有的一切。
裴千瑞有潔癖,也很高傲,所以對第一次很慎重——他需要一個能入他眼,又特別愛他的人。
我和他因為中藥所以滾在了一起。
他一開始是氣憤的,但不知怎麼後來又接受了——他應該把我歸為他的東西了。
然後他發現我好像在躲他,我甚至還帶著盤纏跑出了裴府。
這些事發生在我和他圓房後。
他便開始瞎想。
最後開始瘋狂。
我想清楚了這些後,有些訝異,自己也太了解他了。
所以接下來怎麼辦呢?
「吱呀——」推門聲讓站在門前的我下意識往後一退。
「又跑。」裴千瑞扣住我的腰,不鹹不淡地說。
「你的小郎君娶妻了。」他緊接著說了第二句話。
雙眸緊緊盯著我,像是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你誤會了。」我握住他的手,「夫君,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裴千瑞的視線又移到我主動攀著的那隻手上。
他笑了下,說了聲好。
「我和他沒有什麼。」我說,「我帶著盤纏離開府裡是想出去玩兩天,」
我看著他,「僅此而已。」
裴千瑞沒有看我,像是在思考以及辨別這些話的真假。
過了會兒,他憐惜地撫摸著我的臉,聲音也溫柔起來,「太假。」
「有時候你騙人的樣子很可愛,像我以前養過的狸花貓一樣。」他輕輕捏了捏我的臉,「但更多時候你就像養不熟的流浪貓一樣。」
「你要離開我?那為什麼你不一開始就離開呢。」
他漫不經心地喚我,「姝姝?」
我想說話又被他伸手捂住,「小騙子。」
他說。
他走後三清進來送了些吃食,我卻沒有什麼胃口。
外邊應該是又下了雨。
沒聽到雨聲,但那種潮湿的味道透過窗縫悄然無息地溜了進來。
這幾日都沒人打擾我。
我應該還算樂得悠闲。
但不知怎麼每天都覺得昏沉沉的。
提不起精神來。
後半夜起了風。
我迷迷糊糊地又醒來了。
渾身燙得厲害。
我睜眼又閉眼,模糊間看見一個人影在我身前。
他的手很冰。
貼著我的額頭。
隱約看清了他的臉,我又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王妃坐在我身邊,慈愛地給我掖了掖被角。
我緩緩地叫了聲母妃。
她柔和地笑,「好好休息。」
她見我醒來,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隻讓三清好好服侍我。
裴千瑞在一旁看著我的眼神很復雜,也很奇怪。
我捉摸不透,心裡隻越來越不安。
我是生病了?
還是......
我不願想下去,身邊的三清卻歡喜地告訴我,「夫人!您有喜了!」
我的眼前黑了一片。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您先前喝的避子湯是羊肉湯。」她是那麼的天真,還在告訴我事實。
可是怎麼這麼巧。
就一次。
我怎麼辦。
命運一定要這麼弄人嗎?
我難道再也回不去了嗎。
在這一刻,我心裡那條涓涓細流的潺潺溪水,忽地一下開始幹涸。像是上天突然抽走了它的生命、也帶走了我的夢、我的奢望。
我再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真實。
我是如此的掉以輕心。
也是如此的痴心妄想。
07
對於突如其來的小生命,我談不上討厭,但也沒有多喜歡。
我的原生家庭讓我覺得自己並不能養好一個孩子。
裴千瑞倒是很積極。
整日黏著我,一下子「姝姝」,一下子「夫人」地叫個沒停。
我的神色總是淡淡的。
可能因為懷孕的問題,我睡覺總是不踏實,做了很多夢。
夢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我在給我的新家布置家具。
我的好朋友們也都過來給我慶祝。
我很高興,那幾乎是我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了。
然後我就醒了。
裴千瑞箍著我腰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緊。
借著灑進來的月光,他的眼眸也閃著光。
指腹擦去我額間的細汗,他的聲音有些慵懶,「夢魘了?」
我沒有說話。
裴千瑞將我抱得更緊,下巴擱在我腦袋上,「小啞巴,明天讓大夫給你開個安眠藥湯。」
喝了藥湯我依舊睡不好覺。
夢做得越來越頻繁。
不過大多是個好夢。
我總是夢見我回了家。
就像現在。
我彎起來的嘴角被人捏住,但我察覺不到。
隻在夢裡過著自己原本的一生。
夢裡有個模糊的背影,聲音也模模糊糊的,「這是哪?」
這人問我。
我躺在沙灘上曬陽光浴,好心情地告訴那人這裡的地名。
那人沉默了很久,「你不回臨都了麼?」
我覺得臨都這個詞很熟悉,可我就是想不起是哪。
「不回。」我說。
「臨都?」我又念了遍這個詞,「你是從臨都來的嗎?」
那人嗯了聲。
臨都。
像我看過的一本小說中的地名。
我恍然大悟,「你是穿越來的嗎?」
「什麼是穿越?」
「穿越就是……你從一個世界穿梭到另一個世界。閉上眼睛一片黑。」
「但等你再睜開眼,你就降臨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我笑起來,「就像你現在這樣。」
那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才緩緩地說,「穿越的不是我。」
什麼意思?
我拿開太陽鏡,想要睜眼把那個人影看清楚。
但我無論怎麼都睜不了眼。
我不信邪。
終於睜開眼的時候,我面前不再是沙灘海鷗。
而是滿屋的喜慶。
以及倚在門口的裴千瑞。
他一身紅衣,似笑非笑的,叫我夫人。
我差點暈厥。
後面就如浮光掠影般過完了三個月。
原本劇情沒發生,我依舊留在裴府。
也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