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昨日是好是壞,新的一天都會如期而至。
我抬起腳,大步地往前走。
路過垃圾桶時,我隨手把戒指扔了進去。
當下的每一步我都會認真地走。
所以我不需要回頭看。
走了,回家過年啦。
番外。
1
我來自偏遠的鄉村,拼盡全力考到了縣城的高中。
但我的基礎太薄弱,跟城裡的孩子壓根沒法比。
為了努力跟上,我幾乎每天都是埋頭苦讀,指望笨鳥先飛。
這導致我幾乎沒有朋友。
但我也不在乎,我隻想努力考上好的大學,學我喜歡的設計,成為一名優秀的設計師。
然後在城裡買大房子定居下來,再也不回大山了。
蘇青是突然闖入我世界的。
她長得很漂亮,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喜歡我這樣一個無趣的人。
但當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我時,我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了。
晚上我拿著她的情書躲在被窩裡,第一次失控了。
我這人一向運氣不好,從小到大想要什麼東西都要拼了命地去爭取。
卻沒想到有一天,我什麼都沒有做,也會有一個女孩主動向我走來,義無反顧地來愛我。
她可能是老天給我的唯一幸運。
她的愛太過熱烈,我拒絕不了,也不想拒絕。
我們一起努力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每天過得平淡又幸福。
她人緣很好,因為她對每個人都很真誠。
但是為別人考慮多了,自己就會吃虧。
她有一個室友叫許悠。
每次明明是她們兩個人的小組作業,卻總是丟給她一個人做。
我很生氣,常常為她抱不平。
但她反而笑嘻嘻地,毫不在意的模樣。
「悠悠不喜歡這個專業,都沒怎麼聽過課,正好我多做一點就當鍛煉自己了,誰叫我們是朋友呢。」
「就像你以前給我講題一樣,講了一遍又一遍,也是費時費力,卻從不嫌我煩,都是一回事嘛。」
「這能一樣嘛?」我沒好氣地道。
其實我挺自私的。
以前別人找我問問題,我從不搭理,覺得他們隻會浪費我的時間。
隻有她是個例外。
「一樣的,就是一樣的。」她搖晃著我的胳膊撒嬌。
我拿她沒辦法,她一哄我,我就不氣了。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轉眼來到大三。
我機緣巧合之下進了一家公司實習。
拿到第一筆工資時,我突然想跟蘇青求婚了。
我跑了幾家鑽戒店,但想要買到好一點的戒指還需要籌錢。
於是我又多找了一個兼職,整日忙得腳不沾地。
不曾想,卻得知了蘇青出車禍的消息。
趕到醫院時,蘇青毫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脆弱得我都不敢觸碰。
我是真的嚇到了。
這陣子因為忙著工作卻忽略了她,有些本末倒置了。
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有什麼閃失,我會有多麼後悔。
之後我都留在了醫院照顧她。
公司那邊把我辭了。
蘇青很愧疚:「都是因為我,害你把工作丟了。」
其實不是因為她。
公司有個股東的女兒是我學姐。
最近她在追求我。
但我拒絕了。
走時,她放了狠話:「你會後悔的。」
就算沒車禍這事,她估計也會把我辭了。
反正丟了就丟了,沒什麼好後悔的。
隻是戒指的事要耽擱一會兒了。
許悠不知道怎麼看出來我想求婚的事。
她給我介紹了一個老師傅,讓我學著自己做。
我學得很認真,將它一點點地打磨成型,又刻上了我和蘇青的名字首字母。
然後一遍又一遍演練求婚視頻。
每次一想到之後她會成為我的妻子,我便滿心歡喜。
真好啊。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畢業、工作、然後娶她了。
2
有人說,當你越期待什麼,老天越不讓你如意。
我被卡在了第一步。
臨近畢業,導師給我定了一個很難的選題,卻又不指導我,隻隨手發了我幾個案例,讓我自己看著做。
更糟的是,有風聲傳出來,說到時候答辯老師會斃掉我們組四個人。
照現在的形勢,我有很大的可能。
畢不了業,什麼都白搭。
我隻好放棄實習,全心全意地做畢設。
室友楊鶴冷眼旁觀:「你再怎麼掙扎也沒用,我敢打賭,到時候絕對有你。」
我不解:「為什麼?」
「你們組有三個人平時就沒好好學習過的,他們基本跑不了,還有最後一個名額可能是你和王坤二選一,我打聽過,王坤大學四年忙著搞學生會那一套,從沒管過專業上的事,專業肯定比不了你,但人家跟那些老師們混得挺好的,還追到了院長的女兒,所以最後多半是你。」
「再陰謀論一點,以你的能力定一個普通的選題,絕對輕輕松松,但偏偏給了你一個博士級別的難度,是為什麼呢?是因為你沒啥背景,所以故意推你出去擋槍呢。」
我不敢相信他的話。
我更相信人定勝天。
但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還是被判了S刑。
我不甘心,私下去找了尹老師,他是個德高望重的好老師,還誇我有天賦。
我想想問問,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做得不行?
他卻說:「這麼難的選題你都做到了這種地步,要我打分的話,至少八十五,哎,但是每個老師的準則不一樣,我也不好說。」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樣回到宿舍的。
這件事對我打擊太大,我幾乎一蹶不振。
最後楊鶴給我出了一個主意,讓我拿王坤的事去威脅他,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幹他的!
我真的成功了。
新補的那些圖成了個笑話。
楊鶴拍了拍我的肩:「看清這些人的嘴臉了吧?這還隻是學校,出社會後隻會更難,兄弟,我說個心裡話,當初你為了蘇青把那個大小姐拒絕了,簡直太不值當了。」
「就打比這件事,蘇青能為你做什麼?除了陪著你熬夜這種無用的事情之外,她還能幫你什麼?你真是撿個芝麻丟了西瓜,傻啊你!」
我對他的言論不敢苟同。
我和他平時關系並不好。
他從不好好上課,當初努力考上這所學校隻是為了給自己鍍金,有助於他去勾搭那些富婆。
我和他不一樣。
畢業後,工作又變成了難事。
很多人都是大四實習,一畢業就直接轉正了。
而我卻舉步維艱。
每到這時,我總是忍不住想起楊鶴的話。
原來他多少還是有點影響到我了。
我忍不住羨慕蘇青,甚至有時還會嫉妒她,嫉妒她的好運氣。
說實話,她能力並不突出,但她運氣卻很好。
當初她高考超常發揮,以擦線的分數考上了這所學校,算是幸運。
後來,她的專業成績中規中矩,但那個拖後腿的許悠,竟然是一個低調的隱藏大小姐。
畢業時,許悠給她介紹了一個很好的公司,直接沒有面試就進去了,這更算是幸運。
每當我控制不住地拿她做比較時,我都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不該這樣,我應該為她感到高興。
至少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人過得好。
3
我的心理可能真的出現了問題。
工作上頻頻受挫,讓我更加控制不了自己,內心裡仿佛住著一個魔鬼,在拉著我不斷地往下墜落。
我時常對蘇青冷戰。
我想推開她,但她每次都低聲下氣地來哄我和好,我又舍不得了。
可沒過幾天,我又忍不住想要推開她。
冷戰,和好,繼續冷戰,繼續和好,繼續冷戰……
如此反復,快要把我折磨瘋了。
直到我的項目被一個公子哥搶走,心底的那根弦徹底斷了。
最後的希望依舊破滅,我選擇認命了。
我去找了楊鶴,請他教我怎麼討得富婆的歡心。
他讓我去找喬文祺。
「你什麼都不用學,她之前就喜歡你,得不到後更會加深執念,你直接去找她,她準會上鉤。」
但是喬文祺結婚了。
「這有什麼?他們那圈子就那樣,都是家族聯姻,實際上背地裡各玩各的,你之前那個實習公司不就是她家的嗎?你把她哄高興了,讓她把你招進去,給你幾個項目做做,不就輕松實現你的夢想了嗎?」
我動容了。
心底的魔鬼徹底佔據了我的身體。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就合不住了。
接下來就是一步錯,步步錯。
喬文祺的喜歡隻是想要我完全臣服。
她把我當成狗一樣訓,讓我渾然不覺中耗掉了設計師的思維和靈氣,讓我逐漸失去了自我。
「我對你有什麼不好?房子車子我都給你了,你隻需要取悅我,就可以輕輕松松得到普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這還不夠嗎?你努力工作不就是為了這些嗎?」
不,不是的。
剪掉翅膀的鳥隻能成為別人的掌心之物。
這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楊鶴不能理解:「她長得漂亮,還對你出手大方,你就知足吧,人不能太貪心,不能既要又要。」
他說得對。
我挺失敗的。
做不了壞人,也沒有做到從一而終的好人。
活該落得今天這個結局。
我後悔了。
我真的後悔了。
我去找了蘇青,向她求和。
我想要偏離的生活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
但我想得太美了。
我不但被拒絕了,還讓她親眼目睹了我的狼狽。
我被喬文祺的老公找人打了, 也算是罪有應得。
躺在醫院時, 我向蘇青坦白了一切。
這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
我說出了那個真實的自己。
那個貪心又愚蠢的自己。
蘇青走後,喬文祺的老公派了一名律師,向我追回了喬文祺在我身上花的所有錢。
這屬於他們夫妻的共同財產, 他有權追回。
可謂是鏡花水月,終是一場空。
站在天橋上,我麻木地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車輛。
它們對我仿佛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我忍不住想,跳下去與它們相撞會是什麼樣的呢?
這一切都是夢嗎?
是不是夢醒了,一切就可以重新來過了?
我的雙手撫上了欄杆……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我一下驚醒過來。
是媽媽。
是我媽打來的電話。
「媽……」
「明州啊, 快過年了, 你們公司什麼時候放假呀?快回來, 媽灌了很多你最愛吃的臘腸,到時候過完年再帶點走。」
「媽。」我蹲在地上泣不成聲,「媽,我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回事?是工作出什麼事了嗎?沒事沒事,回家來,還有爸媽呢。」
4
我回老家了。
臨走前,楊鶴來送我。
「還是想不通你為什麼要回去?你都體驗過紙醉金迷的快樂了, 再回去你那個村裡,你甘心嗎?你不是最想走出大山嗎?」
「這次是個意外, 我這還有資源,我給你介紹別的富婆, 以你這張臉, 我再給你包裝一下,保證混得好。」
「不用了,這條路不適合我。」
我沒資格去評判一個人。
每條不同的路都會走向不同的結果, 路的盡頭是好還是壞,隻有那個人走到了才知道。
但無論什麼樣的結果,都是他自己受著。
我真心地說:「楊鶴,你好好珍重吧。」
道不同, 不相為謀。
我要回到我自己的那條道上去。
回老家後,我在家躺了半年。
有些人說我一個大學生,不去工作反而在家啃老,白費了我爸媽辛辛苦苦供我讀書。
但他們都被我爸媽罵走了。
「你們懂個屁,我娃隻是累了, 想休息休息,況且,就算是在家待一輩子都與你們沒關系, 滾!」
我漸漸好了起來,做起了快遞物流。
如今的鄉村, 公路便利, 網絡發達,越來越多的人也學著在網上購物,這是社會趨勢。
後來, 我又開始在網上銷售我們村的特色水果, 快遞發貨比卡車批發的利潤高得多。
村裡的人大多跟著我做了起來。
我每天搬貨運貨,從早忙到晚,累得渾身都疼。
心底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滿足。
有時候累狠了, 我直接倒地就躺。
時隔這麼久,我終於與我身下的這片土地、與我身後的這座大山和解了。
有時候我也會忍不住想。
如果是現在的我遇到蘇青。
我一定不會把她弄丟了。
可是,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