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愛出門走動,她又送了我一隻貓,取名翠珠兒。
哲哲把翠珠兒送來關雎宮的時候,那個蒙古女子已經下葬了,屍首被送回了察哈爾部。
她太年輕了,年輕到無法接受籌碼的消失,一條白綾吊S在了陰冷的偏殿。不然,她至少能像顏扎殊蘭那樣,離開這個囚牢,苟且掉殘生。
那女子據說也是一個察哈爾部的貴族小姐,皇太極親手寫了篇悼文,提筆,他問我:「她什麼名姓?」
多可笑。
我從背後抱住他,嘟起嘴:「皇上,我什麼名姓?」
皇太極丟了筆,打橫把我抱起來,丟去榻上:「海蘭珠,你動刀子的時候,吃醋了嗎?海蘭珠,你為朕吃過醋嗎?」
「吃過。」我笑著撲倒在他身上,拼盡全力想把一條生命的流逝拋諸腦後,「皇上您忘了,昨兒的餃子,我倆一起吃了醋呢。」
我倆在榻上叫著,翠珠兒在一旁叫著。
就是那一次,我懷上了孩子。
這是整個科爾沁的喜事。
但我誰都不敢說,我太怕了,怕這個孩子無法降生,無法苟全於世。
那之後,我對皇太極半推半就,借口身體不爽,想著法子挪他去大玉兒的永福宮。
他偏不,我不讓他碰,他就守著我;我倚在榻上,他席地而坐,陪我玩草原上二人消遣的遊戲。
秋日裡貓兒發了情,叫喚得厲害,他指著翠珠兒,斜躺在我身上,撒著潑也撒著嬌:「你看,它都在抗議,嫌你慢待了我。」
「沒法子,近日裡總是想吐,實在是難受。皇上,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這會兒是有孕了……」
「最好不要。」他驀地起身,「這叫朕很難辦。」
他很難辦。
科爾沁的喜事,原來是皇太極頭疼的麻煩。
之後的日子裡,皇太極公務繁忙,我隻得和翠珠兒作伴。
翠珠兒野性難馴,比科爾沁草原上的野馬還瘋,沒事出去亂跑亂竄,我追也追不到,找也找不著。
直到,它抓毀了文溯閣的畫兒。
皇太極聞訊而來,拾起那副畫,那麼悲傷,那麼慍惱。
我隻瞥了一眼,哪怕貓兒抓壞了半邊臉,我也認得出,這是烏林珠的遺像。
除了烏林珠,還有誰有這潑天本事,一副畫兒就叫大清國的皇帝失了分寸。
剩下那半張臉,有和我別無二致的眸子,惟妙惟肖的口鼻。
「海蘭珠,你是在報復朕嗎?」他緊咬著牙,逼出寥寥數字,卻抖震得叫人恍惚。
4
再次醒來,我在關雎宮的榻上,哲哲和大玉兒圍著我。
不過是數個時辰前發生的事,卻恍若隔世。
可惜我偏偏記得皇太極的滿腔震怒,記得他抬起的腳正落在我小腹上,記得我狠狠倒地。
見我痛苦地臥倒在地,皇太極仍舊不滿意,一腳踩在我腹部,用力地碾壓。
直到我煞白了臉,他在我身邊念咒般說著些叫我目眩神暈、心如刀絞的話:「海蘭珠,你不過是七分像她,偷了合該屬於她的恩寵,可別再不識好歹。」
我蒙了,這一切是怎麼了?
我不是大清最得榮寵的女人,我不是盤踞在他心頭的宸妃嗎?
萬千寵愛,柔情似水,通通就隨著一幅畫灰飛煙滅了?
我聽不清,也不願聽清他的言語,隻能感知雙腿間黏稠殷紅的腥熱,雙目中痴痴傻傻的失神。
「你再像烏林珠,也隻是隻寵物。」他依舊用著力,「你的命,可比不上她的畫。」
我突然笑了,突然希望他再用些力,最好能立時S了我。
夫君慘S,兄長吳克善把我當一件精美的禮物。如今這個禮物的獲得者,他也要將我棄如敝履。
直到我的血滲在了他的腳邊,皇太極才終於放過我:「別有下次,海蘭珠,別讓朕動了S你的心思。別逼朕,憑你這張臉,朕還真有些舍不得。」
我命大,太醫說我無礙,孩子也好端端地還在。
哲哲嗔怪我有孕為何不一早說出來。
聽到她的聲音,我才如夢初醒,在崇政殿外求了七日,皇太極終於肯見我。
我終於懂了,生下這個孩子的資格不是為人母的權利,而是皇太極的恩賜。
縱然他對我百般無情,我還是得卑賤下流地討好他,求他把孩子留給我。
我叩首,哀求,跪在他的腳邊。
他居高臨下睥睨著我。
「不行,海蘭珠,不行。」他一字一頓。
「就讓他做個平民百姓,不用當皇子。求你,哪怕將我們母子逐出盛京,哪怕也毀了我這張臉……」
他突然扼住我的脖子,生生將我拽起來:「你有什麼資格毀了這張臉?」
「好,我不毀,我都聽你的,我好好伺候你……」我語無倫次起來。
他的案上是努力修復好的烏雲珠遺像,果然是相似,顏扎殊蘭最多五分像,我得有八分。
「海蘭珠。」他另一隻手摸著畫上烏雲珠靜止的笑靨,「你知道,烏林珠是怎麼S的嗎?」
他收緊了手下的力道。
仿佛,是我害S了烏林珠一般。
5
翠珠兒被丟進了關雎宮的枯井。
太醫院送來藥,我一口不敢碰,生怕喝完就要失去肚子裡的小生命。
三個月後,皇太極告訴我,他改變了主意。
條件是,他要我解決了大玉兒的孩子。
「你說巧不巧。」皇太極調笑地看著我,「科爾沁女人的肚子這麼多年沒動靜,如今卻扎著堆鬧身孕,攪得朕頭大。」
他不想後宮有科爾沁的子嗣,可如今正是戰場膠著的時候,他必須要聯合科爾沁的勢力。
借我的手,他才能幹幹淨淨。
我點頭說好,找出那把久違的刀刃,擦拭掉上面幹涸的血跡。
皇太極滿意地拍拍手:「好,海蘭珠,朕等你給自己謀的生路。」
趁他轉身欲離前,我一把拉住了他。
刀尖抵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的手在發抖:「皇上,這一刀捅下去,求你賜大玉兒母子平安。」
他的笑容慢慢凝住了。
「海蘭珠,你下不了手。」他咬著牙道,鷹隼般的眸子一寸也不從刀尖上離開,「你舍不得的,你不會。」
是,我怕,我怕極了。
我抖得越來越厲害,但我不能遲疑了。
我舉高手,瘋了一樣地錐下。
血,腥熱地滴在地上,迅速地消散成滿屋甜腥。
他的血。
刀尖刺進腹部前,皇太極握住了刀刃。
他面不改色地看著我:「你贏了,海蘭珠。沒想到,你居然從朕手裡贏了一局。」
6
現在論輸贏,尚且有些為時過早。
皇太極留下了我的孩子,他獰笑著,似乎想出了更惡心人的招式。
他把我的腦袋按進懷裡,手心鮮血淋漓:「朕和烏林珠曾經也有個兒子,他本該是大清的皇儲。不如,你來替朕彌補這份遺憾。」
他開始好生照拂我的身孕,一日三餐,都有一碗烏雞湯。
我孕吐得厲害,實在不愛吃。
他捏開我的嘴,用小金勺把烏雞湯灌進去。
我在嗓子裡過了一道,然後咳出來吐他一身。
「你幹什麼?」他有些惱了。
我就喜歡他惱,我這麼無力,除了惹起他星星點點的慍怒,我什麼都做不到。
「我不想吃這些。」
「那你想吃什麼?」他耐著性子。
「你那位元妃烏林珠,她懷皇三子時,愛吃什麼?」我盯著他。
「她就愛喝這烏雞湯。她吃什麼,你就給朕吃什麼。」
果然是這番緣故,我就知道。
皇太極不由分說地加大了手下的力道,捏得我兩腮生疼,然後將滾燙泛油的湯汁盡數灌下,SS捂住我的嘴,逼迫我一滴不落地吞下。
直到我嗆得直不起身,他才終於把我丟開,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我唇畔逸出的熱氣,和脖頸吃力的緋紅。
這就是留下這個孩子的代價,他把我當烏林珠的替代品還不夠,他要我更像烏林珠。
他把烏林珠的一切強塞給我,烏林珠的尊榮,烏林珠的子嗣,甚至是烏林珠的習慣,烏林珠的委屈。
一切一切惡心人的東西,用來彌補他對烏林珠的遺憾。
那之後,他派人盯著我,一日三餐的烏雞湯一滴不剩才離開復命。
我太像烏林珠了,除了這性子。
前線捷報頻傳,皇太極春風得意,他喝了些酒,久違地來關雎宮看我。
他紅著臉把我拉進懷裡,摸著我的肚子喃喃道:「烏林珠,烏林珠,等你生下我們的孩子,讓他做大清的太子……」
「烏林珠,你給我點時間,我就快要打下這天下了……」
「烏林珠,我對你不起……科爾沁,是科爾沁逼S你……」
他反復地叫著同一個名字,反復地對已亡人訴說著自己的遺憾,中間還夾雜著對科爾沁的怨念。
我聽膩了,也受夠了。
取下那支他賜給我的、烏林珠大婚之日配在發髻後的金釵,想戳爛他的胸口。
但我顫抖著,糾結著,一次次抬起來手又垂下去。
直到終於聽不下去了,我捧起他的臉:「你看我,看我,我不是烏林珠。」
他努力試圖掙開迷蒙的眼,撐起額頭的細褶與眼梢的疑惑。
「烏林珠S了,S了很多年。」我們對視著,「你連你最愛的女人都護不了。」
「那也是因為科爾沁逼我……」
「不是。」我搖頭,「是你不願護她。」
皇太極迷迷蒙蒙地看著我,隨後抱我搖搖晃晃往床上去:「別說胡話了,太晚了烏林珠,你大著身子呢,你要早些就寢。」
烏林珠烏林珠,我一刻也不願再聽到這個名字。
我終於抬起手,閉著眼劃過,金釵刺穿皮肉的聲音,點滴的血濺到我臉上。
皇太極意料之外地捂住脖子,踉跄之下一松手,我沉沉墜到地上。
「烏林珠,你幹什麼?」他怒道。
「我不是烏林珠。」我護住肚子,咬著牙回應他,「我是海蘭珠,是你的宸妃海蘭珠!海蘭珠恨你,想S了你。」
「海蘭珠?」他終於叫了一遍我的名字,「海蘭珠……你沒事吧?」
他把我抱回床上,然後在關雎宮裡,自己給自己止住血包好傷。
我那點氣力,隻夠破一層皮,談什麼要他的命。
皇太極的酒終於醒了,他對著鏡子左瞧右瞧,然後扭頭問我:「你來給朕看看,這口子明顯嗎?」
我縮在床上不肯動。
他急了,嘖嘖舌走過來,把脖子上的血口正對著湊到我面前:「朕要是就這樣出去了,被旁人瞧見,你背上的就是刺S皇帝的罪名!」
他戳戳我的心口,「別說你,整個關雎宮,整個科爾沁,都得為你的任性陪葬。」
我抱著雙腿,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身子。
皇太極抿著嘴,長出鼻息,散去他的微微怒意。
他自己去找了個皮毛圍上脖子,放柔了聲:「你看看,這樣呢,這樣還能看見那道口子嗎?」
我搖搖頭,看都不願看。
「那就好。」他披上外衣,轉身欲離,「你好好躺著,朕去找御醫來看看你的胎。」
我不知哪來的倔勁,仿佛一道血口子不過癮,非要逼他親手SS我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