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得起我和你爸嗎？我每天起早摸黑賣早餐，家裡的活兒我讓你伸過手嗎？缺過你的吃，少過你的穿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的良心呢？」我媽嚎啕大哭起來，「考成這個鬼樣子，別說一本，大專都不收你。」

過往的同學圍觀著我們。

 

我不覺得丟臉，我活該被我媽揍，前世的我確實太混帳了。

 

「阿姨，你別打葉子了，她會改的，你原諒她這一次吧。」程楊楊跑來勸架。

 

「楊楊啊，你不懂阿姨心裡的苦。」我媽收了手。

 

程楊楊抱住我媽，然後又朝我使眼色，她讓我快走，她來安慰我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拳頭硬了又硬。但我還是忍住了，眼下裡我無論說什麼對我媽來都是火上燒油，讓她先冷靜冷靜也好。

 

我抱著書往前走，大約走了十多米的樣子，身後又傳來腳步聲。

 

我收住腳步，陳峰要是在這會兒撞我槍口上，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轉頭，路燈下，姜世明跑得有些氣喘。

 

「那個，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我看你今天這道解了很久，我，我把解題思路都寫在這裡，你回家後可以看看。」姜世明將手裡的草稿紙遞給我。

 

我接過，路燈下，草稿紙上排列著整齊的演算過程。

 

「沒事兒的，你基礎好，一次考砸不算什麼，能追上來。」他局促不安地笑。

 

我捏著那張紙草稿紙，朝他點了點頭。

 

「我先走了，我爸還在等我。」姜世明大踏步地往馬路對面走去。

 

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我將他給的草稿紙夾進書，然後繼續朝前走。如果我沒記錯，回家後，還有一場暴風雨等著我。

 

我爸會痛罵我一頓，因為他對我一貫溫和，我牙尖嘴利地頂撞他，他在盛怒之下追去陳峰家，把陳峰打了一頓。

 

他們越是反對，我就越是堅持。

 

後來，我終於和陳峰結了婚。

 

陳峰也沒讓我失望，為了讓我爸媽接納他，他對他們體貼又周到。我媽很快就被他收服了，轉而開始說陳峰的好話，但我爸卻始終鬱鬱寡歡。

 

老城區重新規劃後，我家那片的房子極有可能要拆遷。我爸私下和我說，如果將來拆遷，那筆錢他不能交給我，他不放心陳峰。

 

我當時覺得寒心，陳峰對他和我媽那麼好，比我這個閨女可盡心多了。我爸卻一直那樣提防他。

 

現在想來……我大腦中弦繃緊，難道我爸也是陳峰害S的？

 

記憶接著倒帶。

 

老城區規劃的第二年，我爸退休了，他愛上了釣魚。有一次釣魚時，雨後的松土，他滑進塘裡，等人救上來時，一切都遲了。

 

我想起來，那個魚塘，陳峰給我爸辦了包月卡。

 

那場意外真的是意外嗎？

 

一股寒意從我的腳下往上竄，我整個人都被鎮在那裡。

 

陳峰啊陳峰，你究竟為什麼這麼狠毒？竟然要了我全家人的命！

 

7.

 

我回到了家，我爸面色鐵青地站在茶幾旁。

 

我抱著手裡書走了兩步到他面前，然後我「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我爸被我的舉動驚著，一時間他愣在那裡。

 

「爸，對不起，這一次我考試退步了。但我向您和我媽保證，我會和陳峰分手，我一定會努力復習。請您再相信我一次，我不會讓你們失望。」我帶著哭腔，真心實意。

 

我爸面色陰晴不定，好半天他才開口罵我。

 

「你說的這些糊弄人的鬼話，你自己相信嗎？你保證過多少次了，做到了嗎？」

 

「爸，從今天開始，你和我媽一起送我上學，接我回家，如果我再和陳峰接觸，你就打斷我的腿，我絕無怨言。」我哭出聲來。

 

我爸見我認錯態度良好，他瞪著我，好一會兒後才長嘆一口氣。

 

大門鎖轉動，我媽也回來了。她臉上淚痕未幹，見我跪在地上，她立刻開罵。

 

「作S的，楊楊都跟我說了，你還打算和陳峰報同一所大學。你知道那個大學是什麼樣的大學？楊楊說就是所野雞大學，將來找工作，人家單位看都不看一眼你的簡歷。」

 

我爸一聽，剛壓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他抬腳就要往外走。

 

他要去找陳峰了。

 

我慌了，我不能讓他去找陳峰，陳峰對我爸的怨恨很可能就是從這一天積攢下的。但我也不能硬攔我爸，一攔他會認為我在護著陳峰。

 

怎麼辦？

 

情急之下，我想起前段時間三中有個高三的姑娘因為不堪壓力跳樓了，我爸媽唏噓了好幾天。

 

我也來不及多想，立馬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上了窗臺。

 

「葉子。」

 

「葉子。」

 

我爸和我媽嚇瘋了，兩個人僵站在原地，大氣不敢出。

 

我當然不是真的要跳樓，我隻想控住場面，我扒緊了窗戶。

 

「爸，媽，請你們相信我這一次，我會和陳峰分手，絕不會和他考同一所大學。你們相信我，我的成績一定會追上來的，我不會讓你們失望。」我衝他們哭喊。

 

「葉子，你下來，下來，我相信你，我信你。」我媽嚇得腿都軟了，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爸雙手顫抖著：「你先下來，我們有話好好說，爸爸媽媽就你一個女兒，隻要你健健康康就行。」

 

我小心翼翼地從窗臺上爬下來，站穩後，六目相對，空氣在一瞬間有些凝滯。看得出來，我爸和我媽都在極力忍耐著自己，又怕動怒刺激到我真的跳樓了。

 

我走到茶幾旁，拿過卷子和書，然後我沉默著往房間走。

 

「女兒。」我媽輕聲喊。

 

「媽，我去寫卷子了。爸，我夜宵想吃銀耳湯。」我也輕聲說。

 

「哎，好，好，我這就去給你弄。」我爸連聲應。

 

我媽守了我好幾夜，每次我夜裡醒來，我媽總是驚跳，見我好好的，她又跟我道歉，說打擾我睡覺了。

 

轉過身，我的眼淚無聲地湿透了枕頭。

 

8.

 

家庭風波就這樣被我強硬地按住了，怕刺激我，我爸沒去找陳峰。而在接下來的日子，我用實際行動證明，我沒有說謊。我不再緊閉房門，不再鬼鬼祟祟地偷跑出去。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裡，我都不停歇地刷題。

 

陳峰也暫時消停了。

 

隻有程楊楊來找過我兩次，因為我冰冷的態度，她也就不敢再來找我了。

 

重新回到高考衝刺的日子裡，我感覺一切都是那麼彌足珍貴，可恨我前世豬油蒙了心，竟然放棄大好前程跟著陳峰去那種破爛大學。

 

我和陳峰劃清界線的第六天，他把我堵在操場的西側。我因為刷題累了，帶著耳機沿著操場快走聽英文訓練聽力。

 

他攔到我面前時，我驚了一下。

 

「晚上一起吃飯，嵐山日料，你不是一直想吃麼。」他漫不經心的樣子，潛臺詞在說看到臺階沒，你識相的話趕緊下得了。

 

我覺得他真是太好笑了。

 

「陳峰，我以為我已經和你說明白了，我和你分手了。」我扯掉耳機線，面色冷淡。

 

「理由？」他挑眉。

 

我驚訝了：「我不喜歡你了還需要理由？陳峰，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盯著我，似乎直到這一刻，他才開始明白，我說分手並不是跟他鬧著玩兒。

 

「分手？你確定要跟我分手？」他逼近我一步。

 

「麻煩你不要糾纏我……」我話還沒說話。

 

陳峰猛地抱緊我，然後他朝我親過來。以往我們鬧別扭時，他用強硬這一招我就沒轍了。

 

但我已不再是從前的我，在我聽到他算計了我十年那一刻起，我的心就S透了。我狠狠踢他，又拿手打他的頭。

 

因為我的反抗，他更加暴力起來。

 

我被他摁得喘不上來氣。

 

「來人啊，救命啊。」我用力掙扎著。

 

陳峰被我激得更加發瘋，他掐緊了我的後脖子，用力咬緊了我的嘴唇。

 

「砰。」一聲。

 

陳峰被人狠狠踹出去，他摔到地上。

 

我驚魂未定，姜世明站在那裡，他怒視著地上的陳峰。不遠處的幾個同學也朝這邊跑來。

 

「報警，報警，我要報警。」我歇斯底裡地喊起來。

 

陳峰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聽到我的喊聲，他衝到姜世明面前，他們扭打起來。

 

我們三個人被拎到了年級組長那裡。

 

我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一遍，然後我堅持要報警。

 

陳峰一直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我。

 

不一會兒，我和姜世明的班主任，陳峰的班主任，教導主任，副校長，全都來了。小小的會議室裡站滿了人，大家都隻看著我一個人。

 

就像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一樣。

 

「孟夏葉，請問陳峰為什麼要侵犯你？」年級組長嚴肅地問我。

 

「趙老師，這個問題你應該問陳峰。」我毫不示弱地反駁回去。

 

「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年級組長又問。

 

9.

 

「沒有，我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馬上就要高考了，我的目標是復旦大學，我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談戀愛？」我十分激動。

 

「沒有談戀愛？他為什麼不跟別的女生拉拉扯扯？」年級組長質疑的語氣。

 

我簡直要氣哭了，身為女生就是原罪嗎？

 

「青春期的孩子打打鬧鬧，開開玩笑也正常。畢竟馬上要高考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陳峰的班主任打了個圓場。

 

「你說，我們沒有談戀愛？」一直沉默的陳峰終於開了口，他SS地盯著我。

 

「對，和你談戀愛的人是程楊楊，不是我，我隻是幫你們打掩護而已。」我斬釘截鐵的語氣。

 

「孟夏葉，你再說一遍。」陳峰被我激得竄過來一把又拎住我的衣脖子。

 

「陳峰，你放手。」

 

「你再說一遍！」陳峰的眼眶紅了。

 

他被我氣哭了。

 

我尖叫起來：「程楊楊給你寫滿了兩本日記，你每天吃的早餐都是她給你買的，明明是你們在談戀愛，你為什麼要冤枉我？」

 

「給陳峰的家長打電話。」

 

他衝我吼：「孟夏葉，你再胡說八道我揍你。」

 

「我還看到你和程楊楊摟摟抱抱了，你還說這輩子隻愛她。你就是個流氓，到處騷擾女同學。」我繼續刺激他。

 

「孟夏葉，我跟你沒完……」陳峰狠狠推開他的班主任想伸手打我，班主任被他推得後退一步，然後重重一腳踩到教導主任腳上。

 

教導主任慘叫一聲撞到會議桌，會議桌上的茶杯鐺鐺滾了一地。

 

場面十分混亂。

 

「開除，太過分了，當著我們的面還敢這樣，這還得了。高考當前，你自己不思進取就算了，你還去騷擾實驗班的同學。太過分了。」教導主任氣得聲音都變形了。

 

相繼又有老師趕來。

 

陳峰被幾個老師拖出去了。

 

我和姜世明被留在了會議室。

 

幾個領導不停地安撫我，要我不要把事情鬧大，高考當前，天大的事情都等考完了再說。

 

我倒也沒有真的想報警，畢竟我很清楚進了派出所，陳峰頂多就是被批評教育，反倒是我，輿論的髒水會全潑我身上。

 

我歇斯底裡，是想讓陳峰看到我的決裂，順道把程楊楊拖下水。

 

領導們說了一些漂亮話後，我也就借著樓梯下了臺階，不再提報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