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之內,所有花樓被查了個遍,七成以上關門歇業。
這簡直要了一群位高權重老色胚的命。
於是,新歲第二月,本來隻是小眾愛好的「南風」,悄悄火爆起來。
跟同袍們約酒,果然還是林尚書經驗老到。
雖然上回被罰了俸祿,仍樂此不疲尋花覓柳。
暗搓搓告訴我們哪哪頭牌國色天香,不輸鶯花坊娘子。
再然後——
二月廿七,我再一次與祖翎宮外不期而遇。
在一家南風館。
……
是夢嗎?
是你嗎?
我左手一隻奶狗型美男,右手一隻狼狗型美男,對面還有隻惡犬型美男——
捏著手串怒目而視,像要把我一並捏碎的,我家陛下。
堂堂君王,三番兩次微服暗訪煙花地,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不知道!反正我嚇飛了!
嚴重懷疑祖翎要氣變異。
那冠玉似的面容,此刻醜陋得緊。
默默抽回在美人身上揩油的手,我險些淚流滿面。
這次不裝了,嘿,攤牌了……我沒戴面紗。
因為我是嫖客。
他也是嫖客。
祖翎腰金衣紫,丟了片銀葉子給老鸨,大步過來,從如雲美男裡抓了我就朝外走。
「欸,欸,錢!我的錢!」我尖叫。
他一國之君不差這點,我是付了大價錢來跟小倌取經的啊!
「閉嘴!」
天,他給我甩臉子家人們!我這含辛茹苦犧牲色相為了誰?不都是為了他下半生幸福!
我左扭,我右扭。
祖翎不耐,唰地褪下了珠串。
一攥,一扯,一收——把我雙腕給綁上了。
「御賜之物,弄壞試試。」
頭頂嗓音涼涼。
我……
我貌似也快涼涼了。
什麼叫伴君如伴虎啊。
這是氣我不守信用?
可我在檢討裡寫不近女色,沒提男色啊!
狗皇帝一直扯我到紅漆門柱背面,扣住我不敢動彈的手,一把將我抵上柱子。
不確定是不是光線原因,他低垂的眼睫下,如有黯湛的陰影滾滾翻湧。
然後頭便壓了下來。
我:?
……你他娘,怎麼還是來嫖我的?!
7
嚇S,差點以為他想親我。
祖翎退後一步,從我頭上摘下片金箔葉,正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看。
「來了許久啊,還得了頭牌公子擲金?」
他語氣涼飕飕。
我唯唯諾諾,尷尬賠笑。
還不是那啥……該S的好勝心。
當時頭牌公子就在閣樓,風情萬種的異域美人。
同袍起哄,要比才藝,看看誰最受青睞。
——本狀元當年科舉戰千軍,寫詩怕過誰!
頭一熱,我就上了。
不出意外摘得金葉。
還沒來得及得意,美滋滋要上樓,一群老滑頭不樂意了,非說我靠臉作弊。
哈?侮辱我長相可以,質疑我的才華?
我當即一夫當關力戰群雄,與之唇槍舌劍三百場。
遂不歡而散。
……但現在看來,不如當時跟同僚們走掉,就不會被祖翎抓包了。
所以,我親愛的陛下,到底為啥在這裡?
總不會性取向有問題吧?!
不不不,這不能。
一定是這家南風館有問題,對不對?!
我眼巴巴看祖翎。
「……對。」在我熱切期待的小眼神兒裡,他意味不明扯了下嘴角,點了頭。
我狠狠松口氣。
啊哈哈,我就說嘛,怎麼可能……
他慢吞吞把我腕間珠串撸下來,戴回自己手上。
「但我方才那一刻,確實是想親你。」
上等和田紅玉,襯他皓腕如雪,勻淨清和。
但低垂長睫下,直直盯向我的烏瞳,卻如鷹瞵虎攫。
帝王之氣,展露無遺。
「……」
我顫抖了。
痴呆地對上他那雙銳利的眼。
好。
好好好。
謠言居然是真的。
我家陛下豈是不舉?
是不直啊啊啊!!!
——走馬上任三年來,女扮男裝帶給我最大一場危機,不是身份暴露小命危矣。
而是狗皇帝想潛規則我。
他有疾。
他喜歡男人。
8
天上明月光,地下鞋兩雙。
我SS埋下頭,隻敢盯著地面烏亮的革履。
……發現對方又朝我近了一步。
欲哭無淚,隻恨地太硬,不能摳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陛下,臣是男子……」
我抖著嗓,艱澀提醒他。
心髒怦怦亂跳,跳得我人都麻了。
腿軟。
但沒軟徹底。
被祖翎一把撈住了。
「男子?」
嘭——一朵絢爛煙花,忽然炸在半空。
我迷茫抬頭。
輝光映得他面容流彩,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咀嚼這兩個字。
焰火熄後,黑暗罩下一瞬間,有龍武衛踹開館舍大門,蜂擁而入,隨即尖叫四起。
老鸨驚慌失措的嗓門尤為刺耳。
但這一切,都沒有影響到角隅裡這一方小小天地。
他在我耳邊問:
「什麼男子會被太醫查出『脈象弦滑,痰湿阻滯於胞宮』?」
我:「……」
救……
這下是真腿軟了。
天子都撈不住那種。
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
我眼一閉心一橫:「臣不喜歡男人!」
我真佩服自己。
這麼慌亂的情況下還能這麼鐵骨錚錚、不畏強權。
我SS攥拳,不敢睜眼。
在混沌的黑暗裡等待審判。
像一萬年那麼久,又像僅僅片刻後,肩頸傳來簌簌顫動。
潮熱的吐息一股接一股撲到肌膚上,酥痒入骨。
我忐忑不安睜眼。
祖翎伏在我肩上,咬著嘴唇壓著聲,卻是抑制不住地笑。
我呆了。
……天,他在笑,家人們。
他在笑什麼?到底有什麼好笑啊啊啊?!
我內心聲嘶力竭尖叫。
恰時逮捕了人員清理完館場的龍武衛統領前來請示。
萬幸,出自皇家衛隊的森嚴紀律,他始終低頭背對這邊,沒敢偷瞄一眼。
就是聲音很猶豫:「陛下?」
祖翎總算笑夠了,強忍住上揚的嘴角,脫下氅衣罩住我:「等我。」
轉身處理要務去了。
我像尊麻木不仁的衣架癱在原地,如墜五裡霧中,心拔涼拔涼。
9
……等不了一點。
我刻不容緩趁亂潤了。
直接告病回家,府衙不去了,朝也不上了。
就是一個擺爛,等S。
反正當御史這期間,仇人都料理得差不多,政治清明,國泰民安,我S而無憾。
至於什麼南風館搜出敵國奸細帝王震怒通通查封大伙兒忙得腳不沾地?
關我屁事啊!
我都察院的,又不是反間諜中心的。
忙啊,都忙點好,希望某位爺忙著忙著就忙忘了我這個人。
家國大業方面,祖翎的確是個明君。
雖然不曉得咋每回一到我這兒就狗起來了。
……可能這就是狗皇帝表達愛意的特殊方式?
不過說到頭,他對我其實很好。
發現我的女兒身,沒有勃然大怒治我欺君罪,反而替我遮掩為我善後。
明知我是女兒身,明明喜歡我,卻沒有揭穿我的身份逼我入後宮,沒有像所有老學究譏嘲牝雞司晨,給我權力給我自由,容許我治國理政。
……真的,很好,他很好。
已經比我遇過的男人都好。
更或許,是比全天下男人都要好。
可我怎麼就偏偏不喜歡男人呢。
我用繡花枕頭蒙住眼睛。
算了不能再想了頭疼。
隨他打算強取豪奪霸王硬上弓,或者惱羞成怒終於想起砍我腦殼,愛咋咋地吧。
我躺平了!
……
說得輕巧。
聖諭下來召我進宮,說不管什麼病,爬也要我爬去面聖時,我小心髒都要蹦出來了。
來的是唯一貼身侍奉皇帝的總管公公。
眯眯眼一副笑面虎模樣。
他越笑,我越害怕。
看我欲蓋彌彰胡亂捯饬,他滿臉和藹柔聲柔氣道:
「房大人不必緊張,尋常服飾即可。陛下吩咐了,這一趟,不會有外人瞧見。」
我正摸摸索索準備扯腰封的手狠狠一抖。
10
女扮男裝的事被皇帝發現了。
壞消息,欺君罔上,誅九族的大罪。
好消息,皇上他……好女裝。
我跟著公公恭恭敬敬、惴惴不安、戰戰兢兢,七彎八拐走進一處極偏僻的殿宇,然後——
揉眼睛。
我再揉眼睛。
我再再……得了,就算把眼角膜揉下來也改變不了眼前事實。
終於放下自我折磨的手,我看向珠玉昭昭殿廷中央,那遺世獨立的高挑美人。
美人還衝我笑得高深莫測。
我沉默良久:「……」
我道:「陛下,您也不希望大臣們知道您女裝的事吧?」
賭一把!
要不全家桶帶走,要不拖皇帝下水!
祖翎:「你有眼疾???」
翠袖紅裙的美女大步流星走過來,一把抓起我的手摁上其胸。
雖說明知這是能一句話決定我項上人頭的九五之尊——
我一個沒把持住,下意識捏了捏。
……手感真不錯啊。
我驚呆了:
「陛下您居然還往裡塞饅頭!」
太專業了,一看就是慣犯!
祖翎氣笑了:「行,我脫給你看看吧!」
說著,那纖纖素手就要去扯腰間系帶。
「不要了不要了!」我猛地閉眼蹲下,土撥鼠尖叫。
一整個痛哭流涕。
眼淚與嚎啕齊飛,臉皮共地板一色。
「……」祖翎頓住。
無奈扶額,也蹲了下來:
「你這到底什麼反應……高興還是不高興啊?」
高興?
不高興?
我該說高興嗎?
我不道啊!不道啊!我腦子一團漿糊!
我邊哭邊號:
「發生得太快了、太快了啊!我反應不過來啊!我反應不過來!啊嗚嗚嗚!」
祖翎拍著我脊背,哭笑不得。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天後,宮外廣受歡迎的顏色話本又多了段志怪內容。
據傳,宮人路過荒寂多年的殿宇,意外發現其內住進了一雙豔鬼。
每當夜晚降臨,其中一鬼哭號些什麼「不要了」「太快了」,意味不明,引人遐思。
11
我家陛下有疾。
她以女兒之身,喜歡上了同為女兒身的我。
始寧殿,據說是當年寵妃梅氏的寢宮,空置多年,但依然各處幹淨整潔,床上軟軟綿綿鋪了錦衾緞褥。
就是不知道是一直有人灑掃,還是不久前祖翎特地叫人整饬過……
我腦子裡亂糟糟的。
冷靜下來,我已經跟她雙雙靠在黃花梨木象Y床床頭。
……等會,怎麼發展到這麼危險的姿勢的?
祖翎坦白,她很早就識破了我的偽裝。
我以為是被玉璽砸暈那回,但照其所言,實際比那還要久遠。
「庚子年殿試,見到你第一眼,我便有所懷疑了。」
我問為什麼。
我辣麼完美的男裝!
她把玩我的手,薄塗口脂的唇彎起,如含朱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