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年代,我媽因幫扶鄰居王家被市裡表彰。
從此她被王家綁架,傾一生之力為王家脫貧。
我 20 歲時,王家兒子和廠長兒子同時來提親。
我媽大義凜然地說:「我家不能嫌貧愛富。」
她回絕了廠長兒子,把我嫁進家徒四壁的王家。
我媽和我累S累活,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沒有利用價值後卻被王家一腳踢開,讓我們在大年三十凍S在外。
一轉眼,我重生到了 80 年代,沒結婚前。
沒等我開口,我媽先說話了:「明天去劉廠長家把親事定一下。」
原來她也重生了。
1
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我這是在哪裡?
徹骨的寒冷不見了,身上還蓋著溫暖的被子,身邊傳來三妹均勻的呼吸。
明明我和我媽相依偎著倒在雪地裡,已經凍僵了,怎麼突然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我伸出手,手指碰到牆壁上,摸到一根繩,我扯了一下。
燈亮了,透過隔窗,我看到板凳上站著的黑色影子,脫口而出:「我媽要上吊!」
屋子裡的人都被驚動了,我爸從小屋衝出來,直接抱住我媽的腿。三妹也跑過去,拉著她的手大哭。
「媽,你下來!有話好商量!」
「你下來!不就是一門親事嗎!我聽你的還不行嗎?嫁給老王家也挺好的,是不是二梅?」
我爸是老實人,平時說句話都結巴,現在突然口才伶俐起來,是真嚇著了。
聽說讓我嫁到老王家,我的心一沉。
我這是真的重生了!
上一世,鄰居老王家和劉廠長家同時來求親,都想要娶我過門。我媽和我爸破天荒地吵了一架。
以我爸的意思,嫁到廠長家吃香的喝辣的,再說廠長的兒子劉威讀過大學,還是技術員,前途無量。
可是我媽有她的想法。
她在居委會工作,因為幫扶王家,得了一個全市表彰,那可是在臺上掛大紅花領的獎,還上了電視。
如果拒絕王家的提親,別人會怎麼說?
她是要面子的人。
「我看二梅跟王衛國也挺好的,王家窮是窮了點,也算門當戶對。」我媽開始強詞奪理。
「這什麼話!二梅是小孩懂什麼,她跟院子哪個孩子不好了?嫁進王家就是跳火坑,我不答應!」我爸不服氣。
「那是要被人說闲話的,你想清楚!」我媽急了。
「說唄!隻要我閨女過得好,誰愛說啥說誰,我聾了。」我爸犯上軸來,誰也拉不動他。
我是女孩子,不好在這種事上插話,隻是低頭不語。
2
其實我們都是一個工廠大院長大的。七八十年代,領導和群眾打成一片,都是住在同一個宿舍。
劉威比我大三歲,學習好,五道槓,別說鄰居這些孩子,他親姐都不愛跟他一起玩。一群學渣,都在排擠學霸。
所以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沉默寡言,像個影子跟在我們身後,我一回頭,總能看到他。
王衛國家跟我家挨著,隔了一道矮牆,從上學開始我們就一起出門,慢慢地有同學起哄,說我是他媳婦。開始我惱羞成怒,追著同學打,時間長了,也就默認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他讓同學們喊的,誰喊了,他就給誰一塊水果糖,這家伙從小就是個心機婊。他在溫水養青蛙。
我媽說服不了我爸,最後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眼看老婆以S相逼,不得已,我爸隻好松了口,當年就把我嫁進王家。
我一生的噩夢就此拉開序幕。
王衛國家子女多,他有七個弟弟妹妹,最小的還沒上學。
他爸工傷瘸了腿,他媽媽沒有工作,在街道服裝廠做零工。我嫁過去後每天要做一家十口的飯。
我和王衛國擠在小隔間,沒有窗子,隻有一張單人床,為了擠下我們兩個,床邊拼了兩條木板,翻個身就「咯吱」響。
一年後我的兒子出生,我的生活更加悽苦,我媽見狀,幹脆把王衛國當成上門女婿,讓出一半房子給我們兩個住。
王家鳩佔鵲巢,得寸進尺,很快把我父母和妹子擠到院子裡的自建房。
王衛國的弟弟王建國打架鬥毆不學好,看中了我剛工作的三妹,直接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她當年就因難產而亡。
我爸覺得憋屈,沒出一年也離世了。從此我媽更是一心撲在給王家扶貧上。
王衛國因為酗酒被單位開除了,隻能蹬三輪車拉活兒。為了生計,我媽和我擺了個早餐攤賣燒餅。起早貪黑,總算讓家裡的生活有了起色。
我把王家的七個弟弟妹妹拉扯大,靠著開燒餅店供出三個孩子,因為常年勞作,50 多歲的人就老得彎了腰,還弄了一身慢性病,我媽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眼看著家裡的早餐連鎖店越開越多,要過上好日子了,我和我媽卻被王家嫌棄。
他們在大年三十,把我們趕出家門。我們二人無家可歸,最後凍S在雪夜。
一轉眼,我就重生回到了 20 歲那年,還沒有嫁給王衛國。
這一世,我的命運我做主,S活也不能嫁。
就在我鼓起勇氣,想要跟我媽攤牌時,她推開我爸,從板凳上跳了下來。
「哭什麼!明天去劉廠長家把婚期訂一下,早嫁早省心。」
我呆在原地,是我聽錯了?
「媳婦,你可別嚇我。我聽你的行不?」我爸也嚇到了,緊趕兩步過去摸我媽的額頭。
「我沒說胡話,我想明白了,二梅嫁劉威,誰也別攔著我。」
說著,我媽回過頭,把我摟在懷裡,輕聲地說:「都怪媽,苦了你了。」
我突然明白了,我媽也重生了?
3
重生這種事,太突然了。
雖然上一世我無數次設想,假如沒有嫁給王衛國,我的生活會多麼幸福,可也隻是想想,現在機會降臨,我一時還無從適應。
早上我坐在床上發呆,三妹已經在收拾書包要出門了。
「二梅,你發什麼傻?快吃飯去上學。」
我媽這句話,屋子裡的人都吃了一驚。
我這才想起來,那時因為他們提親的事兒,我很快就輟學了。原本讀的是師範中專,他們急著結婚,逼著我把學給退了。
「二梅,你要好好學習,這才能給自己掙來前途。」
我媽重生後改了性子,不再是風風火火的了。之前她是大忙人,不管誰家有事她都先到,家裡的事從來不管。
我破天荒地吃了一頓我媽做的早飯,翻出舊書包,打算出門。
「二梅,這是去哪兒啊?」衛國媽端著一小碗鹹菜出現在門口。
「上學。」我不想理她,可是不說話顯得沒禮貌。
「上什麼學啊?你和衛國的親事就要定下來了,不如找個臨時工先幹著。反正結婚就得生孩子,是不是親家母?」
衛國媽見我媽從廚房出來,忙把鹹菜碗遞過去。
「你別亂叫,什麼親家母,我又沒答應他們的婚事。」我媽說著把鹹菜碗推回去,「別送了,碗上都長毛了,好人誰吃這東西。」
衛國媽當時臉就變了色,信息量有點大,她怔了怔才開口:
「不是說好了,怎麼又反悔?」
「誰跟你說好的?以後別當著孩子亂講,孩子要臉兒呢。二梅去上學!」
我媽一句話,我撒腿就往外跑。
不知怎麼,就覺得心上長了翅膀,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回來!」衛國媽伸手拉住我的書包帶,往回一帶,我差點摔了一個跟頭。
4
「姜紅蘭,姜主任,你可給我說清楚,明明說好了你家二閨女和我兒子的婚事,你這說不算數就完事了?當我們王家是什麼?是你升官的腳踏板?我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不能因為工作,把自己閨女的幸福都搭進去,這個主任我可以不當,我女兒不能嫁你們家。」我媽說得擲地有聲。
現在正好是早上準備上班的時間,鄰居都起床了,聽到吵架,扒著牆頭看熱鬧。
「你們兩家好得都穿一條褲子了,怎麼還吵起來了?」有人跟著起哄。
衛國媽等的就是這個,馬上拍著大腿叫起來:「你們都評個理,要不是我們老王家,她姜紅蘭能拿到獎狀?人得憑良心!」
「對,人得憑良心,獎勵我是因為我幫扶你家脫貧,可不是獎勵我把自家閨女送給你,你要分清是非。我幫你是人情,不幫是本分,沒見你這麼不要臉的。」
我媽一向口才了得,專門是做調解員的,衛國媽那嘴可不是她的對手。
「對喲,姜主任說得對,人家是幫忙扶貧,可沒說得把閨女搭進去。」
「誰嫁進王家,那可是跳火坑了。」
「瞎了才能嫁進老王家,又饞又懶。」
衛國媽聽大家話鋒不對,氣得一扭頭走了。
「走,我送你去學校。」我爸不放心,蹬上二八自行車,示意我坐到後座上。
「我呢!」三妹笑嘻嘻地追上來。
「你坐橫梁。」我爸抱起三妹,放在大槓上。
我們三個笑著鬧著,往巷外走,我一回頭,看到晨光中,我媽矗立的身影,她的眼睛泛著淚光。
想來這幸福生活也是她夢寐以求的吧,現在都找回來了,要珍惜。
5
因為心情好,學習也不覺得累了。到放學時,我跟兩個要好的女同學一起往外走,突然書包一緊,被人搶了過去。
我回頭一看,是王衛國。
當年沒見過世面,平日裡瞧著他一家人都習慣了,也沒覺得多辣眼睛,現在一看,惡心得直反胃。
王衛國穿著一件洗得發黃的大背心,書包吊在脖子上,歪著脖子瞪著眼,一個月不洗的頭發都立起來了,一雙小三角眼透著猥瑣的光。
我當年是怎麼嫁給他的?肯定是瞎了。
「把書包給我!」我怒氣衝衝地說。
「二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媳婦,你家敢悔婚?」
「你胡說!從來沒人答應過你家提親的事,把書包給我!」我理直氣壯地說。
「你想抵賴?」他向周圍看熱鬧的同學招手,「過來,叫大嫂!」
幾個小二溜子忙擠出人群,對著我嬉皮笑臉地叫大嫂。
我又羞又急,想走,又不甘心讓他把書包拿走;跟他們糾纏,又說不清道不明的。
就在我馬上要哭出來時,突然一個人擠進人群。
來人是劉威的大姐劉麗。劉麗是體校的,田徑選手,扔鉛球的,一米七多,足有一百六十斤,走起路來帶配音的,地動山搖。
她過去就給了王衛國一個大耳光,打得他轉一圈,捂著臉,沒敢說話。
劉麗上去搶下我的書包,又給了王衛國兩腳,這才拉著我出了人群。
她的自行車扔在地上,剛太著急了,沒來得及立好。
「我帶你回家!我看誰敢欺負你!」
我抱著劉麗的腰,坐上她的自行車,又羞怯,又委屈,抹了幾滴淚。
「你可別哭了,看你哭我這個難受。這以後你進了我家門,我還不得天天哄著你。」劉麗一句話,說得我的臉更紅了。
6
我回到家沒敢提王衛國的事,怕我爸過去揍他,兩家的矛盾不要再激化才好。
吃過晚飯,我媽就翻箱倒櫃地找衣服。她拿出一身灰的的確良衣服,上衣還是小翻領的,帶兩個兜。
我爸一向節儉,也不舍得做衣服,就換上一身新發的工作服,藏藍色的外套,翻出雪白的白襯衣領,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這丫頭傻站著幹嗎?」我媽見我發呆,扔了一身衣服給我。
這還是我姐結婚時給我做的,就穿過一次,是粉色的喬其紗裙子,有大大的裙擺,腰上還扎著蝴蝶結。
我聽話,換好衣服出來,又把兩條辮子重新編好,我爸媽都滿意地笑了。
我們三口去劉威家,到門口我才反過味明白來幹嗎的,想逃已經晚了,劉麗早聽到聲音出來,抓著我像拎隻小雞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