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他們三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趙四心直口快,脫口而出:「嫂嫂,若你在家闲得慌,要不和我們一起去下田吧……」
突然,趙二打斷了他的話:「不行,嫂嫂怎麼能跟我們男人一樣去田裡呢?」
趙四不解:「母親從前在世時,也跟我們一起下田呀。」
趙二語氣有些別扭:「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我看了趙二一眼,也有些不解,心想,他許是覺得我從來沒種過地,許是會給他們幫倒忙。
「那這般,不若我給你們做飯吧?」
趙三拍手:「好耶,這樣從田裡回來就可以吃上熱乎飯了!」
趙四也緊跟著拍手。
我看向趙二,見他沒反對,心便安了下來。
他說幹就幹,這天,我走進了廚房。
10
晚上,趙二趙三趙四幹完農活回家時,桌上已經擺上了兩個小菜和一碗冬瓜湯。
本朝的官宦女子也是要學會下廚的,因此,做飯難不倒我。
他們落座後,我給他們盛了飯,依次放到他們面前。
三個人面前都是一碗滿滿的飯。
趙三看著面前的飯,驚訝地張大嘴,「嫂……」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趙二正巧看了過去,趙三便不說了。
兩人瞪眼的恰當,趙四已經捧起飯碗,夾了一筷子菜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小四,你,太過分了!」
隨後,趙三也趕忙動了筷子。
我也捧起了碗,見趙二沒動靜,便抬眼看了過去。
他盯著面前這碗飯,若有所思,見我看他,便伸手拿起筷子。
「嫂嫂,你做飯太好吃了!」趙四一邊說一邊往嘴裡塞東西,兩頰鼓鼓得很是滑稽。
「就是,好吃!」趙三也跟著來了一句。
我笑著看向他們:「喜歡就多吃點。」
飯後,趙三趙四爭著搶著替我收拾碗筷去了。
我見趙二一個人坐在屋前的門檻上擦弓箭,便走了過去,坐在他旁邊。
我手指攥緊胸前的衣襟,問:「我晚上……可是做了什麼不對的事?」
趙二一愣,慌忙搖頭:「沒有。」
「那你為何一句不言,是這飯菜不合口味嗎?」
趙二搖頭,還是不語。
我見他半天吱不出一個聲,心頭莫名起了無名火。
「你說還是不說,不說我就走了。」
「別,走,我說。」
趙二撓了撓頭:「我隻是好久沒吃過這麼多……飯和菜了,之前大哥病重,家裡邊的錢都給大哥買藥去了,後來又借了錢買了……你,眼下洪災,糧食太貴,我們家……」
我許久沒在這個少年臉上見到這種局促的表情了,莫名覺得很是新鮮。
我見他的第一面,就覺得這人少年老成,而且他出口就是威脅的話,莫名讓我有點怵他。
後來相處久了,知他此人面冷心熱。
而且他方才那一番話我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我初次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想到這,我攥緊了手指,臉上燙得慌。
11
第二日,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趙二他們早早地出去了。
牆壁上掛著的弓箭不見了,我想他們應當是去打獵了。
趙三曾和我提起過,過幾日就會有商人到村裡收購獸皮,而近幾日樹林正巧有野狼出沒,他和二哥打算去碰碰運氣。
我從前未曾聽聞過野狼,隻聽趙二說狼皮能賣出個好價錢。
日上中天的時候,院門突然被敲響。
我以為是趙二趙三回來了,於是放下手中的針線筐,這是我收拾屋子時從櫃子裡翻找出來的,原本想著繡點東西打發時間。
我走到院門前,在開門的前一瞬,我福至心靈,又把手縮了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敲門聲卻是從未間斷過,一聲重似一聲。
不,這不是趙二他們。
我後背冷汗直冒,以往趙四都會大聲在門口喊「嫂嫂,我們回來了」。
不是他們,那門外是何人?
我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門外有可能隻是路過口渴來討水喝的人呢。
我內心掙扎著,手都放到了門栓上,但最終還是沒有打開。
過了一會,敲門聲消失了,而我則是松了一口氣。
我轉過身,準備往屋裡走去。
突然,後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連帶的一陣風吹得我渾身發毛。
「你就是趙二,那早S大哥娶的便宜嫂嫂吧。」
我回過頭,看著面前這個不請自入,嘴裡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的男人,頓時火上心來。
我義正言辭:「不請自入,是為賊,請你離開!」
那男人上上下下打量著我,直勾勾的視線讓人渾身不適。
「況且趙大、趙二之前可借了我們家不少錢,沒準他們家娶你的錢就是我們家出的呢?」
我瞪著他:「你什麼意思?」
他吐掉嘴裡的東西,又向前一步,一把握住我的胳膊:「沒什麼意思,隻不過是拿回我們家的東西罷了,既然趙二沒錢還,那就拿你抵債吧,我看你生得還算不錯,正巧我也缺個媳婦。」
他握著我的手腕就往外拖。
「你放開,你這是強搶民女,我要去官府告你!」
「你去啊,縣太爺是我舅姥爺,而且趙家欠錢不還,不知道到時候是我先被抓起來,還是趙家那三個沒爹沒娘的窮小子。」
「你們……以勢壓人,沆瀣一氣,不配為官!」
那人用稀奇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
「這小嘴還挺能說的,不過說的什麼狗屁東西,老子聽不懂。」
他將我一把扛起,丟在肩頭。
突然,他吃痛地捂著肩頭,而我則是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上的剪刀也順勢落了下來,劃破了我的手背。
「你竟然拿剪刀扎我。」
面前人吃痛地捂著後背,突然一改方才的兇神惡煞,而是捂著半邊臉,一臉委屈地看著我:「至於嗎,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就下S手!我要跟趙二告狀!」
我:「……」
12
「劉大柱,你幹什麼?」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趙二。
我的胸口一起一伏,很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狀況中平復過來。
「二哥哥,你要為我做主。」
隻見劉大柱捂著臉,哭著跑向趙二,被他一個側身躲過了。
很快,了解了情況後的趙二把劉大柱轟出了家門。
「你活該!」
趙三趙四追著劉大柱罵。
「我冤枉,我就是想跟咱嫂子開個玩笑,近乎近乎,誰知道嫂子這麼見外,拿剪刀扎我……」
趙三張口就來:「近你 XX!」
趙二默默走上前,把院門關上。
「嫂嫂,你跟我到屋裡來,我給你上藥。」
趙二在屋裡翻箱倒櫃,最後不知從哪找出了一個小罐子。
「這是什麼?」
我看著罐子裡白色的膏體。
「虎油,大哥沒生病之前打獵是村子裡數一數二的,十幾歲就獵到了一頭老虎。」
「老虎?」
我不可置信地盯著這罐東西。
書上說老虎可兇猛了,想起僅有一面之緣的那個男人,我覺得有些恍惚,不敢想象,那病怏怏的人從前也是那般鮮活。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趙二的眼神明顯暗了下來,他一邊細細地給我擦傷口,一邊說。
「大哥……現在應該已經見到爹娘了吧。」
不知不覺中,趙二握著我的手腕,手指輕輕點在我的手背上,傷口處有些疼又有些痒痒的。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隻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會的,一定會的,大家都會好好的。狗兒,你也不要太難過,你大哥肯定希望你們幾個過得好好的。」
狗兒是趙二的乳名,隔壁的大娘老是這般稱呼他,所以我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
誰知趙二突然漲紅了臉,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你……不準把我當小孩子!」
許是因著他自覺肩負起頂梁柱的責任,趙二的身上有著介於少年和青年的那種模糊感覺。
聽著這話,我一愣,半天沒回過神,最後失笑地點頭:「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
趙二低下頭,支支吾吾地又說:「我有名字的,父親還在的時候,大哥念過一兩年私塾,他給我們都取了名字,隻是不常用。」
「哦?什麼名字?」
我頓時來了興趣。
「大哥給我取名叫趙人,三弟叫趙之,四弟叫趙初。」
人之初?
我頓時反應過來,這是《三字經》的第一句呀,不過這個以「人」為字好像有些不合適。
「趙人,趙仁……」
「仁,親也,從人從二,趙二,要不你以後叫趙仁吧,如何?」
我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下這個字。
趙二盯著桌上的字出了神,喃喃著:「趙仁,從人從二……好呀,我以後就叫趙仁了,謝謝嫂嫂!」
趙二伸出手像是忍不住想擁抱我,可手伸到一半卻又縮了回來。
這孩子真是奇怪……
13
過了一段日子,院門口突然出現了一筐雞蛋。
我扒著門框左右看了很久,但是沒看到人。
無主之物,我當然不敢隨便拿。
就當我要把門關上的時候,一隻手伸進來擋住了門板。
「嫂嫂,我是劉大柱,來賠罪的,那天是我不好,諾,你看這是我的賠罪禮。」
我看了眼那筐雞蛋,又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幾眼。
「賠罪不必了,我要關門了。」
「這不行,趙二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初在山裡,要不是他把我背回來,我就要喂狼了。」
我語氣冷淡:「那你也應該去謝趙二。」
「別介,嫂嫂,其實,我這趟來是有事相求的。」
我抬頭,詫異地盯著他。
「我家小妹喜歡趙二好久了,我看趙二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如兩家……」
聽到老大不小這幾個字,我有一瞬間的出神。
趙二十六歲,確實該到娶妻的年紀了。
我的語氣緩和下來。
「這件事你先等我和趙二商量一下。」
「好嘞!」劉大柱瞬間喜笑顏開,「現在,這筐雞蛋嫂嫂務必得收下。」
我盯著雞蛋看了很久,最後還是說:「你先拿走吧,我還是先問問趙二的意思。」
劉大柱拉下臉來,把雞蛋提起來硬塞塞到我懷裡:「嫂嫂不收下,就是不給我們劉家面子!」
我硬推推不掉,最後從筐裡撿了兩個雞蛋,其餘的都推了回去。
14
晚上,桌上難得出現了一碗金黃的雞蛋羹。
趙三趙四吃得開心極了。
趙二一口未動,反而目光沉沉地盯著那碗雞蛋羹。
我見他不吃,以為他又是想把好東西留給弟弟,於是強硬地咬了一勺倒進他碗裡。
趙二沒法,隻得吃下。
見狀,我的嘴角勾起一個笑容。
吃完飯後,趙二心事重重地找到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見他這樣,以為是他知道我把他賣了的事情,也不能說得這麼難聽,但畢竟提前收了人家的東西,總歸是不好的。
我盯著他半天,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嫂嫂。」
「唉。」
「今天……的……」
「什麼?」
「今天的……月亮真圓。」
「……」
空氣陷入了一片S寂,獨留屋外悠悠的蛙鳴聲。
「趙二,今天……」
「嫂嫂,你要是有喜歡的人……」
們幾乎是同時開口。
趙二說的話比較長,聽到「喜歡的人」幾個字,我差點以為是自己嘴未動,話自己蹦出來了。
趙二見我呆愣,一口氣把話說完。
「嫂嫂,你要是有喜歡的人,能不能先別喜歡?」
我的眉毛皺起,露出一個費解的表情,趙二在說什麼?
我覺得他可能是誤會了什麼,就把今天劉大柱上門的事情都說給他聽。
「什麼?也就是說,嫂嫂你沒有喜歡的人?」
我:怎麼又扯回來了?
「嫂嫂,我不娶她,雞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會還她的。」
「雞蛋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劉大嬸說我養的雞應該過幾天就能下蛋。」
是的,我在院子裡養了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