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窮S了。

 

靈魂流浪到了月球。

 

月球統帥 188，8 塊腹肌，藍瞳黑發冷白皮，是個宇宙無敵超級大帥比。

 

帥比見我第一眼：「會做飯嗎？」

 

眼淚不爭氣從嘴角流下，我點頭如搗蒜：「會會會，我可太會了。」

 

可我沒想到，他說的做飯，竟是真的做飯！

 

1

 

看著滿屋的食材和锃亮的鍋鏟，我有些崩潰。

 

我說：「我不會做飯。」

 

這是個赤裸裸的謊言。

 

我爸媽S之前是開早餐店的，我六歲就在幫工，包子油條胡辣湯，哪樣我都會。

 

我還有個弟弟，先天智力有缺陷，還挑食，爸媽S後，為了養活他，我每天都在做飯做飯做飯。

 

說實話，也挺賺錢的，但我弟腦子不好，我賺多少，他花多少。

 

我越來越窮，越來越窮。漸漸地，面買不起，店開不起，最後，活也活不起。

 

我本來以為S了就解脫了，但沒想到，我的靈魂沒到地獄。

 

這個月球也跟我認知中的月球不一樣。

 

它很先進，生活環境與相關設施都跟地球差不多。

 

它又很落後，人很少，人情也淡，大多面黃肌瘦，神情嚴肅，來去匆匆。

 

除了我面前的這個統帥。

 

也就是月球的老大。

 

身姿高挑，白色短袖上衣，灰色休闲褲，黑白相間運動鞋，典型的地球男大裝扮。

 

不同的是，他有一頭順滑及腰的黑長發，用一根同色發帶松松系在腦後。乍一看，像寫真畫裡走出來的。

 

再襯著深藍瞳色，薄似透明的眼皮，漂亮分明，透著一股迫人的美。

 

乍然見到時，我的確狠狠驚豔了一把，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灰色果然顯大！

 

但一聽到是要我單純地做飯顛勺，我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

 

我說：「我要回地球。」

 

統帥皺了皺眉：「地球的你已經S了。」

 

我：「那就讓月球的我也S了吧！」

 

S一次是S，S兩次也是S，反正要我再踏入做飯的牢籠，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的倔強讓統帥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說：「做一次兩萬。」

 

2

 

我又拿起了鍋鏟。

 

真是沒出息啊江榆！

 

我在心裡狠狠唾棄我自己，手中鍋鏟卻抡得飛起。

 

番茄炒蛋、小炒肉、酸甜雞做完，米飯也蒸好了，回頭一看，統帥靠牆而站，一臉深沉。

 

該不會是覺得我做的菜色香味不全吧？

 

我麻溜給他遞筷：「您嘗嘗，有什麼不合口味的，我立馬改！」

 

我窮怕了，我太想要錢了，哪怕是S了，是在月球，我也沒辦法一下子就放棄發財暴富的夢。

 

統帥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很給面子地淺嘗了一口。

 

嘗完模稜兩可一句：「嗯……應該算是好吃吧……」

 

我愣住：「……您是在懷疑我對金錢的熱愛與忠誠嗎？」

 

統帥神情微愕：「不是的，是我味覺不好，怕給出錯誤的判斷。」

 

他說著輕輕朝外招了招手。

 

一個眨眼的工夫，呼啦啦七八個人湧進屋，雖然不胖，但個個濃眉大眼，皮膚黝黑還有疤。

 

為首的那個，扎兩個大粗麻花辮，留著絡腮大胡子，看著就憨厚。

 

他是統帥的副將，卻有個很婉約的名字，叫小芳。

 

小芳狼吞虎咽，含含糊糊道：「不愧是曾獲得過全市美食大賽冠軍的人，這廚藝，槓槓滴。」

 

我驚訝了一瞬。

 

我參加比賽還是高考完的那個暑假的事情。

 

我瞞著所有人參加，本來以為拿了獎就會得到父母的偏愛，但得到的卻滿是指責。

 

「正好，你弟想要個蘋果全家桶，你掏點出來吧。」

 

「學費？不是有助學貸款嗎？你貸個款，畢業後再想辦法還。」

 

「其實要我說，這學根本沒必要上，你現在拿了獎，回來在自家早餐店裡幫忙掌廚多好啊！」

 

……

 

從那之後，我就不喜歡做飯了。

 

可惜造化弄人，爸媽S後，我要養活我自己，還要照顧我那殘廢的弟，我不得不繼續做飯。

 

然後在某個凌晨三點，我正和第二天炸油條的面，卻一頭栽倒在案板上。

 

做飯做S就算了，來了月球之後，我還得做飯。

 

但值得慶幸的是，在月球做飯，有錢賺。

 

統帥忽然拍了拍我的肩，帶著點兒安撫意味。

 

他溫聲說：「看來他們對你的手藝很滿意，給你漲一萬塊的工資吧！」

 

我：「……」

 

好家伙，這麼大方的領導也就月球才會有了吧！

 

3

 

高薪的鞭策，使我鍋鏟揮得更加賣力。

 

之前天不亮就上工我會覺得煩躁，但現在的我每天都動力滿滿，甚至會變著法地給他們換新菜式。

 

不知不覺，我也將月球摸了個底朝天。

 

月球統帥叫萬裡行舟，父母不詳，年齡不詳，話不多，打架很牛。

 

現在看起來幹淨綠色又環保的月球，都是他這麼多年帶著人一次次打下來的。

 

他還很會談判和經營。

 

種菜的土大多是跟土球借的，火種是從火球那裡引來的，青山綠水是與水球合作構建的……

 

隻有種子，是他從地球那裡借來的。

 

準確地說，是「拿」來的。

 

統帥解釋說，他們這些外星球其實跟我認知中的地球不在同一個位面。

 

想要順暢地跟地球建立聯系其實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他努力了三百年，也隻不過是成功建造了一個可以靠同頻氣流跟地球勉強建立聯系的回溯臺。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他說的所謂回溯臺應該就是一個氣體旋渦，裡面的氣體非常輕。

 

隻要地球上的某些氣體與它達到同頻，就有可能被漩渦捕捉並吸取過來。

 

我腦子嗡嗡，喃喃自語：「好家伙，我的窮氣，突破天際了呀。」

 

「江榆，你是唯一一個成功從地球來到月球的人類。」

 

統帥沒聽見，他忽然轉頭看向我，眼神晦澀難懂。

 

他說：「人的靈魂是最輕的東西，越沒有掛念的，靈魂越輕，也就越容易被回溯臺捕捉。」

 

我怔住，幹笑一聲：「您玩笑了，我這麼愛錢，靈魂肯定充滿了濃厚的銅臭……」

 

統帥看著我不說話，瞳色透著深沉的藍，像月光下一汪清泉。

 

他的眼神認真又直白，我的謊言與窘迫無所遁形。

 

我憋了半晌，丟下一句：「明天我做水煎包，你早點來。」

 

但第二天，統帥沒來。

 

我等到天黑，去問小芳，才知道統帥一天沒出屋門。

 

小芳耷著肩膀，有些難過。

 

「其實這次回溯臺能準確捕捉到你的靈魂，我也稍微做了些手腳。

 

「江榆，你做飯真的很好吃，我希望你來，能順利治好統帥的病。」

 

4

 

小芳說，統帥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正常吃過飯了。

 

他除了正常工作需要以及與其他星球的人進行交流之外，很少出屋門，話也很少說。

 

「我哄騙他說，美食發展也是月球文明進步的一大重要任務，他這才勉強出門跟你對話溝通。

 

「小榆，是託你的福，他才順利多吃了幾頓飯。」

 

但那個精神頭一過，他就又恢復了往常沉默寡言不出門的狀態。

 

小芳很難過：「我懷疑統帥得了情緒性厭食症。」

 

我到統帥家時，已經是深夜了。

 

月球面積其實挺大的，但人很少，算上外派到其他星球的，也隻有六十多個人，住得也一個比一個偏。

 

除了統帥。

 

他在月球中央住，離我住的兩百平大廚房隻隔了兩公裡，但他家很大，我一個個地找他臥室就花了二十分鍾。

 

月球上的夏天更涼一些，月光也更亮，我披著涼涼月光敲了二十分鍾，總算敲開了統帥的門。

 

他一頭黑色長發松松散在腦後，額前幾縷碎發落下，遮住半截眉眼，雙唇緊抿，看起來虛弱，但襯著分明的輪廓和白皙的臉，又顯得此刻的他，像月光下吸人精氣的妖精，漂亮到讓人失語沉迷。

 

我幹咳兩聲，晃了晃手裡的水煎包：「我特意給你留的，牛肉大蔥餡兒，料很足，還拿熱油澆過，很好吃的，來之前又專門回了一下鍋，加了芝麻還煎了冰花。」

 

統帥回過神，但身形一步未動。

 

他並沒想過邀我進去。

 

但我臉皮厚。

 

我擠開他進門，卻一眼看到正中央那支用半人高的透明罩子罩著的暗紅色玫瑰。

 

玫瑰是獨一枝，孤零零歪歪扭扭地長在泥土下，花瓣隻剩七八片，看起來壽命已經很有限。

 

我：「哇，曠野中倔強盛開的玫瑰，好酷。」

 

統帥斂眉輕聲：「但是它要S了。」

 

我當沒聽見。

 

我：「可以給他澆水嗎？我小時候自然課學過養玫瑰，曾經還成功養活過好幾隻仙人掌。」

 

統帥有些糾結：「仙人掌是個人都能養得活吧……」

 

我：「……」

 

我放棄套近乎，直接將水煎包塞到他嘴裡：「嘗！」

 

統帥下意識咬住，我踮腳將雙手放到他嘴前，以防他撤回。

 

但他沒有。

 

他一口一口吃下去了，神色平靜一如往常，我甚至看不出來他喜歡還是不喜歡。

 

這讓我有些泄氣，但為了讓美好的高薪未來能可持續發展，我一股腦把剩下的水煎包塞到他手裡。

 

「明早我做胡辣湯，這個現做現喝最美味，你記得早點來。

 

「要是不來，我就跳下回溯臺，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5

 

我也是從小芳口中得知。

 

之前月球做飯都是他和統帥兩個人輪流。

 

配方也是從地球借鑑來的，但他們兩個實在沒有什麼天賦，做的菜總差那麼一點兒意思，月球上其他人也都試過來一遍，甚至還不如他們兩個。

 

後來統帥生病了，小芳就不願意讓統帥做飯了。

 

但小芳的廚藝更有限，越來越多的人寧願不吃也不來廚房，漸漸地，大家營養不良，個個面黃肌瘦。

 

他這才想辦法說要從地球搞來一個廚神，而我很幸運，因為各種原因，被選中了。

 

我還試探性地問過：「統帥的厭食症，怕不是因為你做飯太難吃，他吃了幾百年，吃膩了。」

 

小芳愣住：「真的啊？」

 

當然是假的。

 

從看到統帥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心裡藏了事兒，盡管面上一切正常，但眼神中的憂鬱我可太熟悉了。

 

我說：「統帥，世界上唯美食與愛不可辜負，您確定要做負心漢嗎？」

 

「是啊！不能做負心漢！」

 

小芳適時冒出來，他演技比我好多了，先是瘋狂點頭肯定，又皺起臉瘋狂嘆氣，一副難過到極致的樣子。

 

「咱們月球好不容易來個大廚，您難道就忍心讓她走掉，然後繼續讓大伙吃那些難吃的飯……」

 

我來的時間短，說話不頂用，但小芳一番「肺腑之言」打動了統帥。

 

第二天他很早就來了。

 

胡辣湯剛做好，我順勢盛了一碗給他，又順便給他打了幾根油條。

 

「我加了很多牛肉片，還放了豆皮和細粉，微辣微鹹，再泡上炸得蓬松暄軟的油條，早上來一口，絕了！」

 

統帥還是那樣平靜的淡淡的神態。

 

但他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把湯喝完的樣子，倒是讓人很有滿足感。

 

「江榆，你想回地球嗎？我可以幫你。」

 

統帥說這話時我正在做千層餅。

 

一層一層地鋪面、覆蓋、折疊再擀開，是個力氣活兒，我做得很沉浸。

 

見我沒吭聲，統帥又說：「落葉歸根，是你們地球人常說的一句話，江榆，你……」

 

他破天荒說了很多很多。

 

他說他曾看過忙碌過後我眼裡的S氣，也明白我看似什麼都要之下的無所謂。

 

他覺得我的貪婪與愛錢是偽裝，認為我的笑容與樂觀是假象。

 

最後他說他可以成全我，讓我落葉歸根。

 

面餅已經順利擀開成形，我繞開他，將差不多兩釐米厚的面餅放入蒸鍋，然後回頭去看統帥。

 

我說：「我沒有家。」

 

重男輕女的父母，殘廢的弟，忙碌的明天，貧窮的日常，未知的遙遠未來，這一切對於我，堪稱噩夢。

 

回去之後，我會更想S。

 

在這裡，我會很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