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陸月白讓人送來了膳食。
翠雲用銀針試探,有毒。
她語無倫次:「她、她……小姐,怎麼辦呀!」
「沒事。」
我也沒想到陸月白居然會那麼蠢,居然把一切擺在明面上。不過仔細一想,她在家裡非常得寵,本就養成了天真驕縱的性子。
過去十幾年,她人生唯一的不順遂就是沈霖雲不搭理她。
造成她各種不甘,一步錯,步步錯。
說白了,還是缺乏社會的拷打。
與其說陸月白蠢,不如說她是上位者的肆無忌憚。捏S一隻蝼蟻,還需要藏著掖著嗎?
我讓翠雲把膳食留下來,以後有用。
翠雲擔憂:「怕隻怕誰都進不來。」
我嘆氣,咬了幾口之前留下來的糕點。重頭戲還在後面呢!
現在隻是擺在明面上,後面就是強迫了。
兩日後,看我安然無恙,陸月白和老夫人親自過來。
她倆身邊的婆子端著一碗燕窩,明眼人都知道他們來做什麼。
我嘲諷地笑道:「親婆媳和假婆媳果真不一樣!老夫人,你就不怕陸月白給你兒子戴綠帽嗎?」
老夫人端得住,面色沒什麼變化,她捻著佛珠,面帶憐憫:「看來你真的不得不S了。你別怪我,我不能讓我未出世的孫兒身上有汙點。」
「那您不應該去母留子嗎?」
老夫人一噎:「孩子需要母親。你本就卑賤,能為我孫兒犧牲,是你的造化。」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姜是老的辣,面帶慈悲的老婦人手一揮,讓兩個婆子向前按住我,想給我灌毒燕窩。
我拼命掙扎。
「多幾個人按住她!」
話音剛落,門被踹開。
沈霖雲、陳溪,還有我娘家人帶人進來了。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毒害我女兒!」母親抱住我,不住地心疼,「我遞過幾次帖子,你們都說她生病了,怕給我過了病氣。呵……我再來晚點,我是不是就隻能見到她屍體了?」
陳溪朝我眨眼,我知道一切安排妥當了。
我朝他們身後的大理寺卿盈盈一拜:「求大人為我做主。她們想毒S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翠雲及時拿出之前的膳食,一驗,就知道裡面有毒。
陸月白嚇白了臉。
老夫人淡定多了:「這仿佛是我們家的家事,大理寺卿,你確定要管?」
大理寺卿摸摸鼻子:「有人喊冤,我不能不來啊!」
他顯然慫了。
老夫人眼珠子一轉:「前天的膳食是月白身邊的丫鬟看她受了委屈,自作主張送來的,今天……」
我母親氣得臉漲紅:「我還在這裡呢!你就這麼……」
「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也會保證你女兒在我府上一生無虞。若你堅持要告,那我們府上必定再無許蕪這個人。
「案子也不是誰都敢接的。邊境騷動,陛下都得給我兒子幾分薄面。」
沈霖雲神色驟變:「既然如此,我們就找陛下評判一二吧!」
老夫人面色大變,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10
陛下是個年過三十的中年人,他聽到案子,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霖雲,你雖然是為你娘子出頭,但也屬於子告母,得先挨板子的。」
「我願意挨。」
沈霖雲出去領了板子。
陛下看向我:「是否心疼?」
和陳溪關系好的公主忍不住說道:「心疼就不告了嗎?留著被磋磨,沒了命嗎?」
陛下咳嗽一聲:「嘉慧!我問的是她。」
「心疼。但我不撤退,他替我撐起前半程,我得走完後半段。」
陛下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
正在此時,侯爺姍姍來遲。他目光落在陸月白身上,顯然十分擔心。
然而,很快,他就沒心思心疼了。
一位和他級別不相上下的武將出列:「借著今天的日子,臣鬥膽告發侯爺好大喜功,罔顧將士們的性命。」
陛下驚了:「怎麼回事?」
武將指的是十五年前的一場戰役,幾位副將都研判敵人可能還有埋伏。
侯爺不聽,非要出徵。結果被敵人埋伏了,不少將士S去。那場戰役最終險勝,卻付出了S亡 5000 的代價。
而侯爺對外、對朝廷上報的都是大捷,隱瞞了他判斷失誤的事。
「另,沈大人的父親不是主動為侯爺擋箭而S的。是侯爺,拉了好幾個人為他擋箭。
「我看得很清楚,其中有一個弓箭手已經瞄準對方將領,被他拉去擋箭後,斃命了。若不被他拉走,那一仗早就結束了。」
陛下緊皺眉頭:「那當時為何不報?」
「侯爺當時拿捏著我們家人的性命,他說『他們為我而S,是他們的榮幸』。那時他風頭無兩,無人敢參。
「如今看著昔日伙伴留下的唯一血脈再次遭遇不公,我不得不出面……」
陛下愈發嚴肅,沒等仔細詢問,當年的涉事人員紛紛站出來證明。
侯爺看自己逃不過,立即跪地認錯。
陛下思考良久,做了決定:「此事你有過,但也有功。功已授,過未罰,就罰你侯府下一代開始不得承襲,一切從頭開始吧!」
侯爺頹然應是。
他那邊頹勢,我們這邊審得更順利。多人撞破陸月白逼我喝毒藥。又有之前的輿論壓著,陛下做出判決。
剝奪老夫人的诰命,送她去寺廟,常伴青燈。
念在陸月白懷著孩子,暫時放過她。等她生育後,也要去陪伴老夫人三年,以此思過。
多少有點輕拿輕放了,可侯爺的軍功還在,也不能再進一步了。
我見好就收,謝過陛下。
沈霖雲卻請命脫離侯府。
一來,他本家那一脈就隻剩他了。
二來,他親生父親的事另有隱情,他這麼做也算對得起他父親,今後他也會孝敬侯爺,全了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三來,是為我的安危。
一席話說得很漂亮,陛下沒思考多久就準了。
他大概吃過父母不慈的苦,又或者古代生恩大過養恩,他道:「侯爺這邊也不需要你孝敬了。省得你父親……」
「侯爺收養你就當功過相抵,你不必想太多。」
「謝陛下。」
11
我們如願搬出侯府。
沈霖雲早早買好宅子,宅子還挺大,風景也好。
「你早就準備好搬出來了?」
「對。侯爺雖收養我,對我不甚親近,我在那邊沒什麼歸屬感。」
沈霖雲沉默了會,跟我道歉:「是我連累了你,我真沒想到他們那麼過分。」
若是之前,我多少有點怪他。可他又是把暗衛給我,又是挨打,又是做局,讓事件曝光在陛下面前,已經夠義氣了。
「沒事。不怪你。」
即便他趕不回來,我也早有布置。我之前的兩封信,一封送給我娘家。一封送給我的手帕交。
就是告訴他們事情的真相,萬一我被關在侯府裡出不來,讓他們想辦法帶大理寺卿來救我。
雖然沒料到大理寺卿會那麼慫,但好歹能保住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事情捅到陛下面前,徹底瞞不住了。
之前私下討論的事,被搬到明面上。
隻要陸月白出行,都會聽到別人對她的議論。我就撞見過一次。
陸月白在畫舫上看風景,其他畫舫滿了,她熱情地邀請昔日的手帕交上船。
她們沒上。
「可不敢跟某人一起,生怕她有點不順心,就拿我出氣!我還曾和沈大人說過幾句話。」
「你一說我就記起來了,那是乞巧節吧,沈大人和你同時解開了一個花燈的謎題,後來他讓給你了,反倒是我們這位夫人冷了你好幾天。當時沒細想……嘖……」
「還想處處壓沈大人一頭?非得跟人家做一家人……你晚上睡覺,想的是侯爺,還是沈大人呀?」
「你怎麼可以說出那麼不知羞恥的話?」
「她都敢做了啊,還不敢說?你看她把人家許蕪磋磨成什麼樣了,我可不敢跟她做朋友。」
陸月白被一陣奚落,無人敢靠近她,對她指指點點的倒是不少。
她鬱鬱寡歡,想回娘家,娘家也一改之前對她疼愛的態度。讓她在家裡幾個女孩定親前別回來了。
掐指一算,得等個三五年。
陸月白委屈得不行,越發依賴侯爺。侯爺一直把她當女兒寵,看她那麼依賴,很高興,恨不得把她寵上天。
陸月白為此風光了一陣。
可那些夫人、小姐依舊無人搭理她,她隻能困於後宅。
再後來,侯爺在一次酒席上,被人調侃娶了小嬌妻。他很開心,卻不料,那人話鋒一轉,提起陸月白曾追著沈霖雲跑的事。
侯爺位高權重,對沈霖雲這個養子不甚在意,不主動關心,就不知道這些事。
後來,他突然娶了陸月白,有人想提醒他也來不及了。之前傳到他面前的流言,隻有陸月白搓磨我。
後面便是禁忌。
如今他跌落神壇,突然知道,衝擊不小。
侯爺面色鐵青,結束宴席後,找人去查了。
當初陸月白做那些事的時候根本沒隱藏,一查就能查得出。
喜歡一個人的路徑, 有時候特別相似。陸月白送給侯爺的東西, 也曾經送給沈霖雲。
本就多疑的侯爺看著那些東西,越發覺得自己頭戴了頂綠帽。男人的自尊心讓他對陸月白的態度大變。
陸月白抑鬱了, 挺著大肚子攔住侯爺質問他。
兩人吵了起來。
陸月白動了手,侯爺不耐煩,隨意一推, 她跌倒在地, 肚子裡的孩子沒了。
失去孩子的陸月白心灰意冷, 和侯爺吵得更兇, 自請下堂威脅他,結果, 自己騎虎難下, 真被休了。
她出府那天,我遙遙看著。
陸月白第一時間鎖定我:「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對呀!看你自食其果。」
陸月白恨得不行,卻又拿我沒辦法。她灰溜溜跑回家, 家裡人為了其他女孩的婚事, 把她送到莊子上。
陸月白受不了落差,自己跑了。
在下江南的路上,遇上劫匪,被劫到山寨裡。她失了貞潔,求生不得求S不能。
聽說,她曾喃喃自語:「不該是這樣的。」
確實不該。
怪隻怪她執意在一棵樹上吊S, 不放過別人, 更不放過自己。
常伴青燈的老夫人在第二年冬天也去了。她S得孤獨,臨S前還在後悔自己讓陸月白進門了。
12
我和沈霖雲外放去了江南,小橋流水,美不勝收。
他在夕陽下向我表明了心意。
我回:「來日方長。」
「嗯。我等著, 與你相伴。」
沒多久, 戰事起, 侯爺再次上了戰場。
不知道ƭṻ₇是老了, 還是他本就缺乏能力,在戰場嚴重失誤,造成了大量傷亡。他故技重施,想拿戰士擋箭, 卻因不夠靈活, 被射中了。
戰敗,沈霖雲去支援,他代替他父親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侯爺受了重傷, 失去了再上戰場的資格,他鬱鬱不得志,用酗酒掩蓋失落。落得個病痛纏身的下場。
也許,命運的饋贈真的早就標好了價格。
13
戰事結束。
我在城牆上看著鮮衣怒馬的青年策馬朝我奔來。
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餓了吧?我做了你最喜歡東坡肉,回去就能吃了。」
沈霖雲眼眶湿潤, 又很快消失:「嗯,我們一起回家。」
無數人和我們一起,經歷傷痛過後,一碗熱飯, 就能暫時緩解疲倦。
春日,我們又回到了江南。
草長鶯飛,日短情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