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這世上還有人惦著我。

和秦雨相識，是五年前。

 

那時我進了傅晏所在的公司做助理。

 

我滿心忐忑的再次來到傅晏身邊。

 

他眼中有些不耐煩，可最後還是選了我。

 

那時我傻傻的以為，我和他還有回旋的餘地，逼他籤了戀愛協議。

 

可我卻無意間聽到他同事的調侃。

 

「傅晏，你是不是傻啊！」

 

「放著另一個金牌助理不選，偏選一個新人小透明。」

 

他聞言苦笑一聲。

 

「思思值得最好的助理。」

 

「為了她，委屈我沒關系。」

 

我冒著大雨跑出了公司。

 

秦雨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她衝進雨裡給我撐傘，將我緊緊抱住。

 

一個陌生人的擁抱，我卻覺得溫暖。

 

我哽咽著將滿心的委屈講給她聽，她紅了眼睛。

 

「日升月恆，昭昭之宇。」

 

「昭昭，你應該像太陽一樣照亮世界。」

 

自那之後。

 

她陪我看心理醫生、陪我散步、陪我旅行……

 

像一束光重新照亮了我的生活。

 

房間中的秦雨坐不住了，起身向門外奔去。

 

幾十分鍾後，她來到郊外的別墅。

 

開門的是傅晏，他側頸還殘留著吻痕，手上拉著怕黑的白思思。

 

看到這一幕，秦雨一巴掌扇了上去。

 

「傅晏，你個王八蛋。」

 

「昭昭失聯這麼久，你卻在跟別的女人翻雲覆雨？！」

 

傅晏被打的有些懵，剛想發火。

 

卻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林昭昭不在你那裡？」

 

秦雨紅了眼。

 

「四天了，我都聯系不上她。」

 

傅晏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幾乎是衝上樓拿手機撥通號碼。

 

那個本該接起電話的夜晚。

 

他沒有。

 

如今。

 

天上地下。

 

林昭昭都不會再出現了。

 

10.

 

傅晏跌跌撞撞的跑向警局報了案。

 

警察照常問了幾句。

 

「失蹤幾天了？」

 

傅晏有些心虛，開口道。

 

「四天。」

 

警察聞言皺了皺眉，抬頭打量傅晏。

 

「四天？」

 

「你跟她什麼關系？」

 

傅晏一時有些語塞，頓了頓後回答道。

 

「男女朋友關系。」

 

警察聞言，放下手中的筆。

 

「她家人呢？」

 

「家人怎麼不來報案？」

 

「是不是又是小情侶吵架鬧脾氣？」

 

聽到這裡，隻見傅晏臉色更加煞白。

 

或許是想到我早已隻剩自己，而他卻把我丟下了。

 

「她沒有親人了。」

 

警察明顯愣了一下，在電腦上查詢資料核實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的眼神在傅晏身上來回掃視，語氣不善。

 

「有你這麼當男朋友的嗎？」

 

「她失蹤四天，你現在才來報警？」

 

傅晏聞言垂下頭，無話可說。

 

一種不安的預感在他心中無限放大。

 

他簡直不能理智的思考問題了。

 

腦海中，一個女孩的聲音不停在回蕩。

 

「傅晏，你這樣做，我會S的。」

 

「我會S的。」

 

我飄在半空，看著他面如S灰的模樣。

 

還挺新鮮的。

 

這麼久了，他第一次這麼緊張我。

 

我在想，幸好我已經S了。

 

如果被他發現我還好好的。

 

他一定又會用最惡毒最傷人的話咒罵我。

 

「一直這樣演戲有意思嗎？」

 

「林昭昭，你還不如S在外面。」

 

是的。

 

我曾經很傻。

 

為了得到他的在乎。

 

甚至自導自演了許多離家出走的戲碼。

 

可他一次都不會找我。

 

最後都是我默默回家，又承受他的挖苦和責罵。

 

現在我懂了。

 

傅晏，我再也不會和你演戲了。

 

11.

 

「失蹤前，你女朋友最後去了哪裡？」

 

傅晏整個人像丟了魂，警察又問了一遍他才回話。

 

「X國。」

 

警察聽到這話整個人眼神暗了暗。

 

「X國？」

 

「X國地震的消息傳出來這麼久了，你現在才想起來女朋友失蹤了？」

 

聽到這話，傅晏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伸手扶著一旁的桌子才勉強穩住身形。

 

警察叔叔皺著眉在電腦前一通敲敲打打後，在看到那個頁面時手不由得顫了一下。

 

問了問情緒後，警察開口，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X國那邊統計的S者，有一個名字年齡都對上了。」

 

「但是沒有照片信息。」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

 

「等那邊形勢穩定下來，你過去認一下吧。」

 

傅晏木然的站著，像是喪失了所有情緒。

 

從秦雨去找他後，他一直是這種狀態。

 

下一秒，他重重的跌坐在地。

 

一個殘酷可怖的想法在他腦海中呼之欲出。

 

「林昭昭S了。」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他猛地搖搖頭。

 

「不！不會的！」

 

「萬一隻是恰巧名字年齡都對上了呢。」

 

他麻木的欺騙自己，可眼淚卻比他真誠。

 

我會不會真的S掉，他比誰都清楚。

 

他還記得飛機落地後不久，他第一時間接到了地震的消息。

 

慌亂中，他發現我早已給他約好了專車，一切行程都安排妥當。

 

望著手機上的專車司機號碼，他萌生出一絲邪惡的想法。

 

是的。

 

他提前聯系了專車，提前訂好了返程的票。

 

他走了，卻沒有通知我一聲。

 

也沒有告訴他的粉絲們。

 

於是，在我得知地震的消息時，車早就開走了。

 

我永遠都忘不掉，地震來臨之際。

 

女孩們悽厲的叫聲。

 

傅晏狼狽地倒在地上，抱頭痛哭。

 

12

 

網上掀起一股對傅晏的抨擊和聲討。

 

傅晏的那篇微博，在一個個上升的傷亡人數面前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若是以前，我一定會第一時間下場壓熱搜、控評、發聲明。

 

當初為了和傅晏一起實現夢想，學習助理所需的業務技能時，我一點都沒敢落下。

 

所以傅晏出道以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大的風波。

 

可黑料滿天飛時，傅晏卻覺得麻木。

 

他呆呆地坐在我房間的地毯上，像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手機響起時，他會馬上拿起來。

 

在看到是公司的電話後，又絕望地放下。

 

他在等一張能最早飛到X國的機票。

 

手機屏幕上全都是和訂票黃牛的通話記錄。

 

我有些想笑。

 

「為什麼呢？」

 

「為什麼在我S後又突然開始在意我？」

 

他好像是感應到什麼，抬頭看向我的方向。

 

我竟突然有些驚慌。

 

「昭昭，你還是好好的，對不對？」

 

「昭昭，你是在嚇唬我，對不對？」

 

我沒回應他。

 

兀自飄到了秦雨這裡。

 

她來到了我爸爸媽媽的墓前，早已哭紅了雙眼。

 

隻見她一遍又一遍的說著祈求我平安的話，一次又一次將額頭磕在墓碑前，頭上已經滲出了血絲。

 

「叔叔阿姨，求你們保佑昭昭。」

 

「她尚且年輕，未來必定無限璀璨。」

 

「她明明馬上就能解約了，求求上天給她一條生路。」

 

我眼睛酸酸的，有點想哭。

 

去往X國的前一天，也是協議的最後一天。

 

看著傅晏依舊是視我如仇人的模樣，我終於釋懷了。

 

我在青春時期的那段執念陷了太久，我被家人強加的恩恩怨怨困了太久。

 

地震來臨的前一秒。

 

我在想。

 

等演唱會結束，協議就到期了。

 

我要辭職走人！

 

我要去追尋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而不是為他人而活。

 

我要去找我的秦雨姐姐，和她一起養養花，種種草。

 

我要去看看我的爸爸媽媽，告訴他們昭昭會變得更好。

 

我要奔向我的新生活。

 

可下一秒。

 

天崩地裂。

 

吞噬了我所有的憧憬與希冀。

 

想成為太陽的昭昭。

 

再也看不見太陽了。

 

13.

 

我S後的第七天，傅晏終於買到了機票。

 

飛機落地的瞬間，他像是瘋了一般奔向大使館的方向。

 

一路上，他見人就抓著問。

 

「你好，這裡有沒有一個叫林昭昭的？」

 

「女孩，大概一米六，笑起來很好看，像小太陽一樣。」

 

聽著他的形容，來來往往的人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沒有人給他回答，他就一直問下去。

 

終於，一道女聲響起。

 

「認領屍體是吧。」

 

「就剩一個了，你來看看是不是。」

 

那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淡淡的，眼中隱隱有淚光。

 

傅晏踉跄著走去，整個人像個提線木偶一般僵硬。

 

濃重的消毒水味充斥著整個房間，白晃晃的燈管下停放著一張停屍床。

 

床上的人被大大的白布遮掩著，隻能隱隱看出一些起伏。

 

一旁的隨員姐姐站在床邊，眼淚已經盛滿了眼眶，還是哽咽的說著S者情況。

 

「S者林昭昭。」

 

「戶口本上顯示二十六歲。」

 

「S……S於……」

 

隨員姐姐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臉上早已爬滿淚痕。

 

她盡力穩住氣息，繼續道。

 

「封閉空間缺氧窒息而亡。」

 

「身上器官被挖走六個。」

 

我看見傅晏雙手顫抖著拿起白布。

 

他嘴唇發白，眼神如S灰。

 

「發現地在啟明街巷子最深處的垃圾桶。」

 

聽到這裡，傅晏恰好掀開。

 

映入眼簾的，是僵硬的臉。

 

因為缺氧而亡，臉色早已紫的發黑。

 

再往下，是身體上幾個幹涸的窟窿。

 

它們像一張張血盆大口張牙舞爪的撕開女孩纖細的身體，裡面的血跡也早已變暗。

 

傅晏的瞳孔驟然放大，全身發軟的跌坐在地上。

 

像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又像是被剝奪了情緒感受的能力，他呆傻的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半晌，男人終於嘶吼出聲。

 

「昭昭！——」

 

14.

 

我的屍體被帶走前，一直被傅晏抱在懷裡。

 

他像是痴魔了一般對著屍體自言自語。

 

「昭昭，我來接你回家了。」

 

「你痛不痛？」

 

周圍的人都被刺鼻的屍臭味燻得快步走開，隻有他不肯撒手。

 

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

 

又去拉我的手。

 

「昭昭，對不起。」

 

「我不該留你一個人的。」

 

遠處的管理員看到這般瘋癲的景象，自顧自感嘆了一句。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聲音不大，但是落在了傅晏的耳中。

 

苦澀和悔恨在他心口蔓延，直至全身。

 

他愣了一瞬，隨後抱著屍體嚎啕大哭起來。

 

臨走時，他嘴裡一直嘟囔著。

 

「昭昭，我們回家。」

 

被工作人員攔下時，也不停下。

 

隨員姐姐紅著眼搖搖頭，拿出一個筆記本。

 

「留個電話，找到兇手後我們會第一時間聯系你。」

 

傅晏麻木的寫下數字，也不回答，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

 

「昭昭，我帶你回家。」

 

「回家。」

 

15.

 

我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可我的靈魂還是沒有消散。

 

以前我總會想。

 

等我S後，我要讓家人把我撒進大海。

 

那時秦雨總罵我傻。

 

她聽到這話，會伸手彈我一個腦瓜蹦。

 

「你還這麼年輕，想這些幹嘛。」

 

「林昭昭是小太陽，要活到一百歲。」

 

剛認識她時，她很怕我不能活。

 

後來，她笑著回憶我們相識的那一天。

 

「那天那麼大的雨，你卻像不知道一樣，一個勁往大橋上衝。」

 

「我怕你想不開，趕緊追上去了。」

 

她說到這，頓了頓。

 

「後來我才知道，那時你是真的不想活。」

 

是啊。

 

那時我才發現。

 

原來我人生的前二十二年，都是裹著毒藥的糖衣炮彈。

 

家人的離世。

 

父母假意的幸福。

 

溫室的玻璃碎掉了。

 

那時我才發現，整個世界是如此陌生。

 

就像茫茫大海中的小船，在風中飄搖。

 

飄啊，飄啊。

 

終於到了傅晏的身旁。

 

這是我世界中僅剩的親切。

 

可我以為的久別重逢，卻是他為另一個女人的心甘情願。

 

所以我想沉在海底。

 

讓萬物都經由我身體緩緩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