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你哥,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我卸了力氣,難堪地閉上眼睛。
胸口劇烈起伏著,壓抑著洶湧的情緒。
醜陋陳舊的傷疤,在閃光燈下無所遁形。
我聽到臺下一片哗然,隨即是細細簌簌的議論聲。
像是站在正午的烈日下暴曬那樣難熬。
所有人都用憐憫的,好奇的,嘲諷的目光看著我。
耳邊老師激情的演講還在繼續。
我卻隻聽到一陣蓋過一陣的耳鳴。
突然間,所以聲音都被抽離。
我難以置信地睜開眼,厲馳野就在我面前。
他雙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哥,你怎麼來了。」
我哆嗦著嘴唇。
他沉著臉,像是氣到極點。
「帶你回家。」
然後他牽住我的手,像那天護著我回房間一樣堅定有力。
眾目睽睽之下,他帶著我跳下舞臺徑直離開。
將眾人的驚呼咒罵都遠遠甩在後面。
很多年以後,我依然能清晰回憶起當時的心跳。
快得要躍出胸膛。
推開厚重的大門,日光照進來。
他猶如天神降臨。
又一次救我於水火。
我想我就是這個時候心動了。
我愛上了我的英雄。
11
我和厲馳野陷入了冷戰。
準確地說,是他單方面不和我說話。
我知道他在生氣我的擅作主張。
晚上,我糾結半晌敲開了他的門。
「哥……」
他正背對著我換衣服。
兩手交叉抓著衣擺,往上拉。
聞聲,厲馳野的動作頓住。
撩起半截的背心滑落。
遮住了肌肉線條分明的窄腰。
短短幾秒,我的心跳又亂了節拍。
他轉身垂眸看我,眼底陰沉沉的。
「怎麼了?」
壓迫感太強,我緩慢地眨了眨眼。
「我疼,不舒服。」
「哪兒疼?」
「這兒。」
第一次撒謊,不太熟練。
我隨手指了一下肚子。
「晚飯沒吃飽嗎。」
「吃飽了的。」
「明天再去醫院查一下。」
他坐下,拍了拍大腿。
我橫坐上去,厲馳野熟練地搓熱手心給我揉。
之前生理期肚子疼,他就是這樣一按一整天。
明明是很正常的動作。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我有些臉熱。
「你陪我去嗎?」
我瞟他一眼,試探道。
「不然呢?」
厲馳野的語氣依舊衝,但對比先前已經軟了不少。
「嗯嗯。」
我乖巧點頭,掩飾唇角的笑意。
他果然不忍心兇我這麼久。
「呵,裝乖挺有一套。」
厲馳野凝眉嗤了聲,有些陰陽怪氣。
「不不不。」
「哥,我知道錯了。」
「但我也是擔心你,關心則亂。」
我急忙辯解。
「蘇知鳶。」
「任何情況下,不要丟掉尊嚴,你要好好愛自己。」
「哪怕被逼到絕境的時候,也要勇敢些。別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乘機拿捏。」
厲馳野一字一頓道。
「記住了嗎?」
「記住了。」
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愫。
像是曠野上沒有星星的深空。
廣闊又冷冽。
他好像在迫切地教我長大。
12
因為厲馳野強勢的態度。
羅小荷及其同伙因為故意傷害罪進了監獄。
學校一眾領導被教育局查辦。
厲馳野再次清闲起來。
他沒說過為什麼,我也沒有過問。
塵埃落定,我回到校園。
日子再次按部就班起來。
我很享受這樣的寧靜。
甚至私心裡陰暗地希望厲馳野的調查再慢一些。
這樣我就可以留在他身邊再久一些。
但好像我這個人天生就是不招老天爺待見的。
總是怕什麼來什麼。
高三畢業那天,班長組織聚會。
我第一次嘗到了酒精的滋味。
班長遞給我一杯晶瑩的果酒。
甜蜜蜜的,像奶糖。
我沒忍住多喝了幾口。
一開始沒什麼感覺,
結果回家的時候後勁上頭我已經暈得找不到北了。
「知鳶,我送你回去吧。」
班長扶住我,笑得羞澀。
「不用不用,我哥會來接我的。」
「知鳶,其實我喜歡你。」
我蒙了一瞬,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我會保護你,我知道你以前過得不好。」
「和我在一起吧,今後我來疼你。」
他似乎有些緊張,語無倫次地將我一股腦兒說出來。
「這位同學,麻煩讓一下。」
就在我組織措辭的時候,厲馳野高大的身體已將我和班長隔開。
他摟住我的腰,眸色幽深。
「喝酒了?」
「唔,就一點點,一點點。」
我的思緒一下就被他帶跑偏,傻笑著朝他比劃。
「乖一點,回家了。」
厲馳野將我公主抱抱起,微微抬起下巴躲避我作亂的手。
全程無視班長的存在。
「你好,我是……知鳶的同學。」
「可以等一下嗎?」
「我有些話還沒有和知鳶說完。」
班長眼看我要走,攔住了去路。
「我們家知鳶,不缺人疼。」
厲馳野淡淡瞥他一眼,語調囂張而直白。
有意將前幾個字咬得極重,像是在宣示主權。
班長不甘願地立在原地。
「答不答應,應該要讓知鳶自己回答才行。」
似笑非笑地牽唇,厲馳野懶聲。
「哥們兒,非要我說破嗎。」
「你這種在表白前給女生灌酒的男人,會是什麼好貨色。」
「既然是同班同學,那她之前在學校受罪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班長本身就瘦小,在雙開門的厲馳野面前氣勢全無。
「好狗不擋道。」
厲馳野見他依舊一動不動,嗓音添了幾分寒意。
班長瑟縮了一下,咬著牙開口。
「知鳶,我不會放棄的。」
我軟綿綿地環住厲馳野的脖子,意識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些渙散。
「我……我不喜歡你。」
「我有喜歡的人。」
沒再給他糾纏的機會,厲馳野抱著我大步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厲馳野一路無話,面色黑得不行。
到家後,他單手託著我,打開燈。
厲馳野將我扔到床上,語氣不善。
「躺好,別踢被子。」
我困惑地去扒拉他。
「哥,你怎麼不開心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怎麼樣。」
「厲馳野,我悄悄告訴你,我喜歡的人叫厲馳野……」
周遭的氣壓都好像低了幾度。
厲馳野喉結滾了滾,低聲。
「小不點,真是醉得不輕。」
「我才沒有醉!」
「我沒有!」
「我就是喜歡厲馳野,我證明給你看。」
醉鬼是最經不得反駁的。
我叫囂著,就像八爪魚一樣纏到厲馳野身上。
「咦,你長得和我哥好像。」
「你就是厲馳野。」
「厲馳野,親一下,嘿嘿。」
他躲閃不及,被我撲到。
欲望的本能衝破了理智。
我隻當是在夢裡,蠻橫地捧住他的臉一頓猛親。
直到我被他翻身壓到身下。
才終於意識到這個夢境似乎太過真實。
厲馳野望著我,像是蓄勢待發的雄獅正在鎖定獵物。
他扣住我的下巴,嗓音染上情欲的啞。
「乖乖,別亂動了。」
良久,他像是在極力克制。
將腦袋埋在我的頸側,低喘。
我覺得身上像是有火在燒,胡亂去扯衣服。
昏沉間,我最後的記憶就是厲馳野深邃的眸子。
他煩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寸頭。
然後擒住我的手,將我的扣子一顆顆系好。
13
第二天我醒來,衣服規規矩矩地穿著。
厲馳野不在家。
我後知後覺地回憶起昨晚。
渾身都泛起燥意。
但,厲馳野昨晚的表現是不是說明他也喜歡我?
如果不喜歡,他應該第一時間拒絕我才對。
我激動地在被子裡打滾。
然後猛地坐起來,下定決心。
我已經成年了,我要和厲馳野表白。
於是我穿上了壓箱底的裙子。
做了滿滿一桌菜。
在鏡子前,一遍遍練習微笑的弧度。
可直到太陽落山,他都沒回來。
我等啊等。
等得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一顆心漸漸往下沉,墮入深海。
隱隱有些不安,卻又不敢細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到肩膀一沉。
迷蒙間抬眼,厲馳野正在給我披毛毯。
「吵醒你了?」
「沒有。」
我看著他凝重的面色,想笑又笑不出來。
「出什麼事兒了?」
「小不點,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你的工作恢復了?」
「我辭職了。這件事,理與情牽扯在一起,本就難以評判。我不想讓隊裡為難,功過相抵,隊裡沒罰我,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那為什麼還要走。」
我腦海裡閃過前幾日新聞播報裡的畫面。
那是一則通緝令。
厲馳野的視線在觸及那張臉的時候,就變得陰鸷。
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可我不S心。
「誰說隻有警察才能抓壞人,保衛國家不是每個公民的職責嗎?」
他像是想要活躍氣氛,笑得誇張。
但我笑著笑著就紅了眼。
厲馳野回到小鎮,用的身份就是落魄的混混頭子。
等到所有案子終結,等到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自己的身份。
要很久很久。
「可你現在已經不是以警察的名義去做這事情。如果失敗,沒人會記得你,所有人都會覺得你就是個不知所終的混蛋。」
「我在那個人渣手底下幹了三年,是埋藏最久的臥底。沒人比我了解他,也沒人比我更了解那片山區。」
「那個落後的地方,連導航都沒錄進去,山區本就地勢險峻崎嶇,沒有熟悉的人根本找不著路。」
「值得嗎?」
「乖乖,你記不記得我之前教過你什麼。」
「做對的事,不在乎別人的評判。」
「對,我現在就是要去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
「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
「先吃飯吧,我去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