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模樣加語氣,在此時此刻分外囂張,桌上的東西價值已然是個天文數字。
周圍人對我的態度,要麼是緊皺眉頭,要麼是叉腰看戲。
我長呼了口氣,手伸進口袋摸了摸。
裡面,有張刮刮樂。
7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兩顆骰子——兩顆 3。
根據規則,三顆骰子總數相加,誰大誰贏。
其中有一個特殊規則,三顆骰子都為三。
三三三,是最大的。
對面的沈弘先是愣神,而後挑釁看了我一眼。
賭桌上,心理戰是尤為重要的。
隻要牌沒有全部揭曉。
都有可能是騙局。
一手小牌,佯裝大牌。
沈弘沒有因為我的舉動被嚇退。
旁邊的表姐扯了扯他,他也不為所動。
旁邊的圍觀群眾看我的眼神變了變。
「加注吧!」我淡淡開口,好似勝券在握。
我猜他不會開我。
因為貪婪。
在這之前,一次又一次加碼,他和表姐,兩個早年混在牌桌上的老手。
賭癮不可能小。
賭徒心理會迫使他們一次又一次提高籌碼。
對於他們來說,欲望沒有上限。
他們或許擔心,但不會就此收手。
整個場子,最著急的或許就是小舅舅。
他已經破防到坐在桌子邊。
「哼,表弟,你難不成真以為兩個三,就能把我們嚇到?」
「心理戰,誰不會?」
「這樣,我們再露一顆!」
沈弘從裡面小心翼翼地再拿出一顆——6。
「又是六!」人群開始沸騰。
畢竟比起我的兩個三,兩個六贏面大了許多。
我的最後一顆骰子,如果不是三。
那必輸無疑。
「我看小栓子完蛋了!」
「哎,這場賭局本來就荒唐!雞蛋敲石頭,根本不可能!」
8
那邊討論得熱火朝天。
我們這邊的戰鬥仍在持續。
表姐哈哈一笑,她看向人群:
「我這次帶大家賺錢!」
「群押!」
沈弘摟住表姐,表情得意:
「對呀,各位,現在勝負很明顯了,難不成真的有人相信他的最後一顆是三吧!」
那也有可能呀!」小舅舅站起身子,為我應聲。
他指著牌桌:
「大家可要想好,我侄子保不準就有這個運氣,你們要是押了,到時候賠了,可不要怨天尤人!」
我上前拍了拍舅舅,搖搖頭表示沒事。
「還在裝,我看你要裝多久!」
沈弘對我一臉不屑。
他鄭重其事:
「各位,先到先得呀!他的籌碼不多,但是分下來,還是有些錢的!」
表姐雙手環抱胸前,也是一臉篤定——
「我們兩個六出來了,最後一顆說實話也不小。」
「倒是他,想用兩顆三來唬人,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不會有人真的上當吧!」
對於有些人來說,在錢的面前,有些東西,比如尊嚴,比如面子,好像都可以擱置一下。
也就這麼一會兒,表姐兩人後面已經站了三個人了。
一個押了十萬存款,一個押了二十萬車子,一個押了十萬的商鋪。
四十萬,輕松湊齊。
壓力再次來到我這一邊。
多少雙眼睛正盯著我。
我摸了摸口袋,接受到對面遞來的不屑和鄙夷。
這張大牌,先留著。
我將手抽出來,指著我的兩個三:「既然你們群押,我也來。」
「各位親戚,你們回憶一下,曾幾何時,被他們家踐踏侮辱過!就像我和表哥一樣。」
「在他們眼裡,我們這些窮親戚和草一樣輕賤。隨意踩,隨意罵。」
「我的最後一顆,難道就不能是三嗎?就像被欺負的各位,難不成要一輩子被他們踩在腳下嗎?」
人群裡有人舉手:
「絕對不行,我跟!我有輛奧迪,二十萬!」
也是個小輩。
表姐撲哧一笑:
「堂哥,你個賣豬肉的,來湊什麼熱鬧!」
「還不如快點開車回你家鋪子,多宰幾頭豬!一身肉臊味!」
她說話毫不留情面,神情中的嫌棄不加掩飾。
大家看向她的眼神,情緒越加復雜。
「我也跟,五萬塊!不掙口饅頭爭口氣!什麼東西,你爸的錢,又不是你掙的!」
「早些年,你在外面打牌欠債,追債的人還是我幫你擺平的!現在倒好,喝水不記挖井恩!」
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
9
表姐這番話,徹底引起眾怒。
她還是不依不饒:
「我爸這些年,難道沒幫襯你們嗎?你們倒好,現在怪罪我,一群白眼狼!」
沈弘輕拍她的背。
幫她順氣的同時,一臉算計地說:
「他剛剛那番話,是為了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煽動情緒,讓你們支持他!」
「就是要你們上頭,全部押他!用這種方式震懾我們!」
「但醜話先說在這兒,你們要是敢押,我們一定敢跟!到時候這小子帶你們走上絕路,可別怪我們沒提醒!」
他聲音洪亮,整個屋子的角角落落都聽見了。
敲擊著在場所有的耳膜,他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威脅親戚們。
剛剛的兩人,也馬上改口要收回籌碼。
沈弘開始大笑,狂拍牌桌。
他大手一揮,指著人群:
「看到沒有!看到沒有!這就是人性!」
沈弘用手使勁戳牌桌,提高音量:
「人性!」
然後指著自己,一臉滿足和挑釁。
「我,比你更了解!」
晃眼的白熾燈下,他那張臉毫無血色,嘴唇呈現血紅色。
這模樣是賭癮帶來的癲狂。
賭徒越接近勝利的時候,內心的欲望開始越發膨脹的時候,開始狂妄蔑視一切。
「要這麼玩是吧!」
我從兜裡掏出刮刮樂,重重拍在桌上。
輕飄飄的紙,卻價值——
「一千五百萬!」
在幾秒的沉默後。
全場開始沸騰。
眾人看我的目光開始炙熱。
對面表姐的瞳孔和嘴唇開始發顫,她甚至站不穩,兩手撐在桌邊。
沈弘的呼吸加重,那雙瞪大的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
視線往下,血從他褲邊攥緊的拳頭流了出來。
他緩過神,眼神依然SS盯著我,舔了舔雙唇,像是一隻吐信的蛇。
表姐拉住他的手,掰開他的拳頭。
指甲深陷,掌心全是血。
我勾唇一笑,探身向前,「加注!」
表姐捂住胸口,她衝著沈弘搖頭,嘴唇嗫嚅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害怕了。
10
可是沈弘沒有,他全身發抖,是腎上腺素發作,他更加興奮。
「洪江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和我所有的基金股票,一共一千七百萬!」
表姐怔在原地,她捂住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弘。
「不賭了,我們不賭了!」表姐像發了瘋一樣狂吼。
她去拉沈弘的手,聲線不停顫抖:「我們不賭了!如果真的隻是為了騙我們,不至於,一千多萬!收手吧!」
沈弘兩眼充血,盯著牌桌上的刮刮樂,眼裡全是痴迷。
「這賭太大了!」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一千萬!」
「別說一千萬,俺一百萬都沒見過!」
眾人都屏住呼吸看著目前的局勢。
所有人的心髒都在狂跳。
「沈弘,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不對勁,夠了,收手!」
男人不耐煩地將她甩開。
「別他媽影響老子發財!」
「一千多萬!有了這個錢,老子就可以自由了!」
表姐砰然倒地,她喘著粗氣,聽到沈弘這話,火冒三丈地起身,抬手就往沈弘臉上去。
「啪——」這巴掌直接將表姐扇趴在地。
眾人目瞪口呆。
我也瞪大了雙眼。
沈弘贅婿,從進門開始,他就是不敢怒的受氣包。
沈父幫他還清了所有債務,讓他甘願成為附屬品。
成為表姐日常的情緒垃圾桶。
這場大戲,是人性的驅使。
在ťŭ̀ⁿ錢和欲望面前,一個沒有自尊的賭徒,毫不猶豫地跪了。
愛情和婚姻。
在沈弘看來,不過是個笑話,是場交易。
一個阿姨上前將表姐扶了起來。
「你怎麼能打老婆呢!」
沈弘冷哼,毫不猶豫地翻了個白眼:
「老婆?要不是為了錢,我何必受這種罪!」
「早晨天不亮就要起來做飯,不能上桌跟僕人一起!晚上跪著狗叫,哄她開心。她一個心情不好,我就得Ţũ̂ₔ睡花園。」
「我他媽連狗都不如!」
他怒吼,指著表姐:
「你要是再影響我賺錢,我就S了你!」
眼中的恨已經成了滿滿的S意。
周身是濃濃的戾氣。
他轉向我:
「我要開你!現在!」
11
但我拒絕,繼續加碼!
我朝著人群淡淡一笑:「現在,誰要群押!」
廢話都沒有一句。
一個接著一個。
短短幾分鍾,已經湊齊了五百萬。
他們臉上帶著笑,眼神卻不離那張刮刮樂。
錢和欲望,是人類世界最大的圈套。
我冷哼一聲,朝著沈弘挑眉:「人性,你剛剛教我的!」
我敲了敲牌桌:「到你了!」
沈弘的表情變得復雜,他轉頭,SS盯住表姐。
後者臉上有血還有淚。
表姐顫抖,不禁往阿姨懷裡縮。
嘴上還在倔強:「沈弘,你收手吧!」
沈弘搖頭,壓低聲音:
「其實,我看你,除了錢還有你的性格,你敢賭,你膽子大!」
下一秒,突然吼了起來:
「現在呢!像隻老鼠一樣!」
周圍人都被嚇得一抖索,特別是表姐。
沒人敢開口。
沈弘上前,從阿姨手裡將表姐搶了過來。
男人用手從後面鉗住女人的脖子。
「你覺得她值多少?她背後,可是價值幾個億的宏遠集團!」
我瞧他已經瘋了。
但如果現在停下,這家伙會徹底瘋癲。
「我們要贏了!老婆,我們要贏了!」
沈弘將表姐抱入懷中,貼近她的耳邊。
表姐SS盯著我,滿眼都是淚水。
我移開視線,一臉不屑,反而勾唇一笑。
不過是報應。
她見我這樣,表情逐漸變得陰冷。
語氣不爽:
「你拽什麼,一張刮刮樂而已!窮鬼生小窮鬼!」
「跟你媽一樣,脫不了的窮酸味!」
人的底色是不會變的。
S神的鐮刀已經高高懸在她的頭上。
她依然改不了,天生壞種。
媽媽扯了扯我,她心軟,臉上掛著淚。
卻沒想到對面的表姐,呸了一聲:
「別他媽同情我!」
「你媽有告訴你嗎?以前țů²跑進保姆房的老鼠是我趕進去,菜裡面的蟲子也是扔的,你媽包裡的顏料也是我倒的!」
她的嘴角高高揚起。
再次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
「一個保姆,敢跟我同學說是我姑姑!我被這個嘲笑了半學期!」
「窮鬼就是窮鬼,除了攀親戚,什麼也不會!」
我SS瞪著她,將淚流滿面的母親抱在懷裡。
「你的高中,還是我們家的關系找的!你們就是吸血蟲,是我們家的狗!」
「這張刮刮樂,你應該跪著求我們收下!」
她越來越興奮,眼睛貪婪地盯著桌上的刮刮樂。
周圍的親戚都開始打抱不平——
」別人憑自己雙手賺錢,有什麼錯!一家親戚,還搞欺凌!」
「你們一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沈弘怒吼,壓過所有聲音:
「好了,現在重要的,我押上她。你給我開!」
12
我冷笑一聲。
「你確定?」
當我將手放在骰盅上時,沈弘的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我冷冷地看著他。
他露出來的兩個六,恐怕是最大的底牌。
但他就是想報復我,賭我沒錢最終認輸,再把我的自尊揉碎譏諷。
可他卻怎麼也沒想到,我會賭上一切,甚至有一張天價數字刮刮樂作為底牌。
沈弘依然在強撐:
「你以為我怕?我認定了,你就是輸,就是在裝!承認吧!」
他SS看著我,努力在我臉上看到一絲破綻。
可是沒有,我勾唇一笑,打開骰盅。
「三三三!」小舅舅驚呼。
表姐張著嘴,身子一軟,閉眼往後暈了過去。
沈弘嫌惡地將她Ṱū₀扔在一邊。
他的呼吸聲加重。
掃了眼牌桌上的籌碼。
一件又一件。
他慢步往後撤。
「把門關上!」
我大吼一聲,幾個親戚立馬將門鎖住。
平時多麼囂張的兩個人,叫囂不斷,以侮辱踐踏他人自尊為樂的兩夫妻。
現在關系分崩離析,全部財產壓在了牌桌上。
之前有多張揚,現在就有多狼狽。
之前口袋有多滿,現在就有多幹淨。
我搖了搖頭:
「什麼股份基金,這些東西隻不過是你口頭一句。要是真不想給,我一分也拿不著!」
「可是,這麼多親戚作證,車子金镯子首飾,牌桌上看得到的,你們都拿不走!」
沈弘搖頭,他無法接受,身子踉跄:
「都是你,都是你做局!」
「我?當你們拿著酒和骰子進來的時候,準備報復我的時候。」
「你們就已經——自投羅網!」
「我不過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表姐醒了,有氣無力地哀求:
「各位親戚,我們平時多少有點來往!過年過節,這就當個玩笑吧!」
之前,她滿臉紅光地侮辱諷刺。
現在,她面色慘白地哀求放過。
可笑至極。
小舅舅大手一揮:
「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
「現在倒是有臉了!」
話音剛落,旁邊的親戚開始附和。
「對呀, 罵我們窮的時候,多囂張,現在輸得精光,沒有託底的時候, 就開始裝可憐了!」
呸!
表姐走到我媽面前, 撲通跪下:
「大姨,求你了, 求你了!」
「我真的後悔了,我們要是全部輸完了,我爸真的會把我們趕出家門!」
賭徒和罪犯是一類人。
他們不會後悔,不會自責,隻會怪之前自己不夠狠。
我挑挑眉,看向低頭沉默的沈弘。
他此刻已經徹底安分了。
可這還不夠。
13
沈弘跪地,怯懦膽小。
和剛剛在牌桌前囂張瘋癲的樣子, 完全是兩個人。
媽媽對著我一笑,並沒有再心軟, 而是往後退了一步。
原本牌桌上的, 他們一樣也沒拿走。
被一眾親戚像過街老鼠一樣趕了出去。
就聽到:
「我錯了, 老婆,剛剛是我太衝動了!」
接著。
「啪——啪——啪——」這清脆響亮的三巴掌。
沈弘被表姐扇倒在泥巴地上。
表姐又抬起腳,狠狠踩他:
「沒有老娘, 沒有我爸,你算個什麼東西!」
「還股份基金,他媽的,那是你的嗎!」
說完,獨留他一個人開車離開。
沈弘剛起身。
門口的親戚眼疾手快地關上了房門。
惡人自有惡人磨。
我招了招手, 讓親戚把這兩人留下的東西通通分了。
「小栓子,你這刮刮樂準備怎麼花呀?」
這一句話,讓所有人看向我。
人性, 剛剛已經見識過了。
貪婪至極。
現在,我成了香饽饽。
我憨厚一笑,拿起刮刮樂。
「嘶——」
將刮刮樂撕成兩半:
「算了, 不瞞各位了, 這刮刮樂是假的,我們攝影工作室的道具!」
「我要是正中了一千多萬, 早帶著我媽出國玩了,還回來過年,還透露著事?」
我兩句話,讓全體親戚的表情由陰轉晴。
他們不希望你過得差, 也更不希望你過得比他們好。
我收拾好東西, 帶著母親離開。
至於門口的沈弘, 我正眼都沒給一下。
上了車, 我開了老遠才停下。
將房產證遞給母親,再從車櫃裡拿出馬爾代夫旅行團報名表。
「小栓子, 這是?」
「媽, 刮刮樂是真的,我早領了!」
「剛剛撕掉的,是張廢紙!」
媽媽笑得開懷。
我看著她的白發和皺紋,笑得心酸和愧疚。
「所以呀媽媽, 你放心,我會讓你過得比他們都幸福!」
「我們有錢,而且我們還有良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