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份。
「我們兩個,也應該去S。」
話說完,傅城已經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他,聲音還很穩,「你再說一遍,誰S了。」
「傅詩。」
「不可能。」
傅城心知肚明,陸墨深不會拿這件事騙他。
可是。
他不能接受。
傅詩怎麼會S?
前些年,她又是割腕又是跳樓。
不也沒S嗎?
怎麼現在就S了?
不會的。
然而,盡管傅城如此篤定。
他腦子裡的畫面依舊不斷。
「傅城,如果我的女兒丟了性命,我永遠永世都不會原諒你!」
……
「爸爸,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
「爸爸,你說媽媽也在怪我,這是真的嗎?」
……
「爸爸,我要是S了,你們是不是都開心了?」
……
「對不起爸爸,我這次沒S成,太痛了,我沒忍住才叫救護車的……」
……
回憶像是破開的冰砸下來。
他毫無知覺,任憑雙腿一步步走進產房。
整個過程無知無覺,卻又仿佛痛徹心扉。
究竟為什麼痛,他不知道。
看見傅詩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僵硬了。
雙眼緊閉的安靜模樣,好像永遠都不會怕疼了。
14
「傅詩。
「醒醒。
「不要裝了。」
傅城嗓音沙啞,朝她伸出的手懸在了半空中。
「砰——」
或許是沒了力氣,他竟就這樣跪了下去。
「傅詩。
「你睜開眼睛,不要嚇我。」
「你知道的,你不能S,你媽媽把你交給我,你要是S了,你媽媽會跟我算賬的,乖,醒過來了……
「傅詩……傅詩——!」
傅城手觸及她的脖頸,卻感受不到她的脈搏。
他才相信,他的女兒,他和安夢的女兒,是真的沒了。
他一時心裡一團急躁,最後,隻能撕心裂肺地叫她的名字。
傅詩。
傅詩。
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
詩情畫意的詩。
是美好的寓意。
爸爸不是真的討厭你……
傅城跪在床前,一次次探傅詩的鼻息。
但終究,不可挽回。
這一次,傅詩沒有演戲,她真的沒了。
傅城看著她,這個自己以為不再稀罕的女兒,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怎麼會這樣——
「傅詩小姐臨S前,讓我帶給您幾句話。」
醫生的話,讓傅城S氣沉沉的眼眸,透出一絲絲的微光。
「什麼話。」
他在期待著,卻又不敢期待。
傅詩長這麼大,他都沒有好好對她。
她一定是憎恨他的。
這一點,傅城一直都有心理準備。
他從來不怕誰恨她。
他一直以為,他最怕的事情,已經隨著妻子的S離他而去了。
然而現在,他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為什麼。
ţűₔ他明明不愛這個,讓妻子丟了命的小東西。
哦不。
傅詩不是小東西了。
她長大了,結婚了,還做了媽媽。
她想要對他說什麼?
是關於她孩子的叮囑嗎?
路上就聽說那是個女孩,那個女孩長得像他的女兒嗎?
想到這——
耳邊傳來醫生吞吞吐吐的聲音:「傅小姐,請你不要碰她的孩子。」
15
我還在恆溫室看孩子。
也知道傅城來了醫院。
我想,他隻是來走個過場而已。
或許他大發慈悲,看在我是他女兒的份上,把我找個地方葬了。
當然,我無所謂這些身後事,我隻在乎我的孩子。
陸墨深不可靠,陸家也不行,傅城更是不行。
我小時候吃過的苦,我的孩子不能再吃,所以我臨S之前,隻留下一句話,「別讓傅城碰我的孩子。」
我也隻是怕傅城把對我的恨,轉移到我的孩子身上。
我的孩子,一定要快樂平安。
我蹲在小床旁,看著她輕輕地咿呀,她真的好小,早產兒,又虛弱,現在又沒人照顧。
這樣想著,我的心幾乎要碎了。
……就這樣,我和女兒在醫院待了幾天。
中間除了護士和醫生,沒人來看我的女兒。
陸墨深也不知道去哪了,大概是又為蘇憐爭取自由了。
我沒有闲心去管那些。
沒多久。
有人來將女兒抱走。
我認得他們,是傅城的人。
我自嘲苦笑,孩子的父親不要孩子,傅城也算是好心了。
我一個S人,又怎麼拒絕。
度來覺得,陸墨深不愛我,不會因為我的S,而去為難我的孩子。
可他不是不為難,而是不在意。
……
那些人抱著女兒走後,我隻能一路跟著。
聽見他們說,傅城將這家醫院買了下來,度來這家醫院屬於陸家的私人財產,可是傅城財大氣粗,陸家不好得罪。
接著,又聽他們說,陸家岌岌可危,傅城抽走了資金,陸家二老正在變賣資產維持公司的資金鏈,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然而陸墨深昏迷不醒,好像是被人打了一頓,還是往S裡打的……
我無暇關心陸家,隻惦記著女兒去了傅家後,該怎麼辦?
傅城不喜歡我,怎麼會喜歡我生的女兒?
我女兒會遭遇跟我一樣的事嗎?
沒有節日。
沒有禮物。
沒有關心。
所有的撒嬌和討好,隻換來一句「滾開」。
更何況。
傅家還有蘇憐。
16
我一路忐忑陪著女兒到了傅家。
一進門,並沒有看見傅城,反而是好幾個保姆將女兒接了過來。
她們一看就很專業,不論是抱孩子的手法,還是哄孩子的方式。
她們都是傅城請的嗎?
怎麼可能?
我小時候都沒有這種待遇。
我想知道傅城的真實想法,於是在偌大的家裡飄來飄去,終於在書房看見傅城。
他在處理公事,好像是關於收購陸氏的事情。
他居然要收購陸墨深家的公司。
難道是因為蘇憐嗎?
想著——
蘇憐敲開了房門,她抓著衣角很是不安:「傅先生,能不能放過陸墨深?傅詩的S,隻是意外,不是他害的。
「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
話沒說完,傅城抬起冷眸盯著她,「你算什麼東西?」
一句話刮得蘇憐身上涼飕飕的,她伸手想抓住傅城。
「傅先生……」
傅城側身,避開她:「我沒碰過你,你走吧。」
他看著蘇憐的臉,開始反復問自己,他在找什麼?
明明知道妻子已經S了。
明明知道妻子給自己留了更重要的東西。
可是,他一意孤行的恨,毀了一切。
蘇憐難以置信,「傅城,你在說什麼,是你帶我來的,你說,我可以依靠你……」
從小到大,她都沒有一個靠山。
永遠都是靠自己。
靠自己。
她也想休息一下,在傅城這裡,她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為什麼要趕走她?
把她當什麼了。
「我知道,你一直針對傅詩。」
傅城閉上了眼睛,低沉的尾音充滿了自嘲。
是啊。
他一直知道,隻是裝聾作啞。
蘇憐愣了三秒,才苦笑。
是啊。
她隻是一個替身,一個惡毒的女人。
樓下傳來嬰兒的啼哭。
那是傅詩的孩子吧。
命真好。
一出生就能生活在這裡。
想來傅城以後對她也不差。
那麼她,卻要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了。
17
蘇憐走後,傅家很安靜。
夜深了。
傅城才從書房出來,去了嬰兒房。
這個嬰兒房是安夢為傅詩布置的。
後來安夢走了,他把傅詩送去了老家,於是這個房間便一直闲置。
時間真快。
傅詩也有了女兒。
時間也很殘忍。
傅詩的女兒也沒有媽媽。
沒一會兒。
孩子醒了,傅城伸出手指,想碰了碰孩子的臉頰。
但就在觸碰到的前一秒,他暫停了。
空氣在那一瞬間似乎凝固住。
他抬起目光,朝著某一個方向笑著說:「放心吧,我不碰你的孩子。
「我已經聯系了你小姨,等我處理好手頭的事,孩子就交給她,她已經答應了。」
聽見這話,我一怔,險些以為他能看見我。
但其實,這不過是他的自說自話。
不過,他說要將孩子交給我小姨,我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我小姨一直未婚,在國外的大學做講師多年。
孩子交給她,我很放心。
當年媽媽剛去世,她得知傅城對我不好,也一度提出帶我去澳洲,但傅城卻莫名不肯。
想著,我又聽見了傅城的聲音。
「對不起。
「以前就該讓你跟著你小姨。
「是我自私了。
「爸爸……其實,也愛你。」
18
我這輩子也沒想過,會在傅城嘴裡聽見「對不起」和「愛」這樣的詞與字眼。
可是爸爸,太遲了。
如果爸爸也愛我,就不應該現在才說,你隻不過是無法接受我真的S掉了而已。
時過境遷,我不想再琢磨傅城的心思,隻低下頭,繼續凝視著女兒。
既然小姨要撫養她,我Ţūₚ就沒理由再留下來了。
我得聽那團白光的話,離開這裡了。
可是我還舍不得。
很舍不得。
我撫摸著女兒的絨發,隻見她沒一會兒就攥緊肉肉的拳頭,接著「阿啾」一聲,細細小小的一聲噴嚏,讓她的小身體輕輕顫了一下,特別特別可愛。
應該是我帶起的風影響到她了。
我立刻收回手,隻靜靜看她。
越看越沉溺。
越看越不舍。
「親愛的女兒,如果有人告訴你,媽媽是為了你而S,請不要相信,那隻是意外,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媽媽願意為你活千萬次,就像我的媽媽對我那樣……」
話隻是說到這裡,那團白光就又來找我了。
「該走啦。
「你媽媽等你很久了。
「好吧好吧,我跟你說實話,你媽媽沒有消失,她一直在等你。我騙你們母女,想讓你們早點離開人世,結果你們都不聽,真是難伺候!
「對啦!你知道你們下輩子要做什麼嗎?」
它不想我逗留這邊,才故意編瞎話騙我,也騙了我媽。
我不會消失,媽媽也沒有消失。
「我們?你的意思我和媽媽下輩子可以在一起了?」
「是呀,你不好奇你們下輩子會怎樣嗎?」
「不好奇,和媽媽在一起就好了。」
原來,陪伴的代價不是消失,是終將在一起。
番外:
1
陸墨深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傅城,要回他和傅詩唯一的女兒。
這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他一定要保住。
隻是,他見不到傅城,隻能找蘇憐幫忙。
然而他還不知道,傅城和蘇憐已經分開,而蘇憐也沒打算立刻告訴他這件事,她隻是抬頭望著這位曾經的戀人,「你既然對傅詩動了真情,為什麼還要管我的事?」
陸墨深低頭,「因為愧疚。」
愧疚。
蘇憐不信,「愧疚什麼?因為你當年聽了家裡的話不要我?我不信,肯定不止,不止愧疚。」
她想要被愛,被很多人愛。
而不是一個兩個的,不是忘了她,就是不愛她!
陸墨深看著蘇憐激動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我說實話,我隻是不希望你待在傅城身邊。」
「為什麼?」
為什麼?
對他這種一而再地,為了更大的財富而妥協的人,還能為什麼?
陸墨深自嘲地笑了笑,坦然道:「怕你懷上傅城的孩子,傅詩是傅城唯一的繼承人,多出一個,對我不好,你應該懂吧?
「這是我娶傅詩的初衷,但現在不止那點初衷了。」
蘇憐臉色僵硬,原來如此。
原來小醜是她。
她接了傅城的暗示之後,一心以為自己能擁有傅詩的一切。
剛開始她裝清高、裝高潔,以為可以同時吊著傅城和陸墨深。
但事實上, 她什麼也不是。
她到不了繁華。
也回不去平凡。
她被傅城嬌養了三年。
整整三年啊。
她趕走了陸墨深,又被酒精浸泡了好多天,她打算和酒精過下去了。
不過,在難得清醒的時候,她給傅城發了自己的語音留言。
傅先生, 你到現在, 也沒親自為我買一杯奶茶。
「但還好。
「你也好不到哪去, 祝你和你的妻子, 生生世世, 永遠也不能在一起。」
2
傅城被戳中了痛處。
疼得厲害。
那晚,傅城大醉, 又夢見了妻子,夢見她親眼看著他把蘇憐帶回家, 把蘇憐寵上天。
蘇憐喜歡傅詩的結婚鑽戒,他便給蘇憐買了更大的。
還由著蘇憐去傅詩的婚禮上炫耀。
……然後, 他就再也看不清妻子的臉了,怎麼也看不清。
「砰。」
傅城是被杯子碎掉的聲音驚醒的。
醒來時已經半夜三更。
家裡格外空蕩, 沒有了嬰兒的啼哭聲,孩子已經跟隨小姨去了澳洲。
而在那之前, 他的事情也已經辦好。
遺產, 信託, 全寫上了那孩子的名字。
而現在。
也是時候了。
他撿起一塊碎片,輕輕呢喃著:「安夢, 小詩,我知道你們不想見我,但我很想你們……」
3
第二天, 陸墨深也被追債的人逼到了天臺。
事到如今, 他沒什麼窮途末路的感覺, 隻是一味看著手機裡的那段通話記錄。
二月二十八日晚, 八點二十分,那是傅詩難產的時候。
同一時刻, 他在給傅城打的那個電話, 用傅詩的命威脅傅城。
他渾然忘了,傅詩在生產,在生他們的孩子。
值得嗎?
不管是蘇憐, 還是利益。
真的都值得他做那種豬狗不如的事嗎?
他追悔莫及。
然而對於他這種自私的人來說, 追悔一輩子的感覺太痛了, 不如一了百了。
於是, 他迎著大風, 站了起來, 跳了下去。
風在他耳邊呼呼作響, 他卻什麼也聽不見,隻感覺到身體隨著記憶, 走進了那個人生中的S胡同裡。
回到了傅詩難產的那一刻。
「陸總, 傅小姐情況很不好。
「我們目前隻能盡全力保大。」
保護大人,這是醫生的職責。
然而這是在他的醫院。
醫生見他不說話,又揣測著問:「請問您,想要保大, 還是保小?」
保大保小?
這不是他夢寐以求的「重來一次」的機會嗎?
這一次。
他不假思索。
「保大。
「保大!
「一定要讓我妻子活下來!」
……
然而始終沒人回應他。
就在他心急冒汗的時候。
「砰!」
最後一次仰望藍天的瞬間,他才知道,一切不過是幻想。
誰要和他重來一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