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你勾引養兄後又插足別人的婚姻,不覺得為父母蒙羞嗎?」
「你不會覺得羞恥嗎?」
一聲聲逼問下,自愈結痂的傷口在急速地崩裂冒血。
記者的問題一個比一個銳利,像無數石子朝我砸過來。
晃眼的閃光刺激著我的神經。
我想走卻擠不出人牆,身體被無數雙手拉扯著。
眩暈中一道車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吸引了一部分記者的注意。
陸宴從車上走下來,穿過人群牽起我的手。
隨著陸宴的到來,舉起手機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出去的腳步更是舉步維艱。
忽然,人群中自動讓出一條道,夏子期帶著一群保鏢走了過來。
他拉住我另一隻手:「和我回家。」
「要走也是和我走,你憑什麼帶走她。」陸宴抓我抓得極緊。
兩人眼神在空中交匯,無聲對峙著。
良久,夏子期開口:「我放手,你能帶她走出去?」
嘲諷的語氣,帶著濃濃的質問。
看著水泄不通的人群,陸宴罕見地低頭。
「來得急,沒帶保鏢。」
我甩開兩個人的手:「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先離開這吧。」在他倆的沉默中,我嘆息道。
陸宴看著我的眼睛:「和我走,我會幫你澄清。」
當年悸動的開始就是他替我擋住了一切的流言蜚語。
卻不想最後是那般不堪的一地雞毛。
「陸宴,我們已經分手了,我自己會處理。」沒再停留,我跟在保鏢身後上了車。
7
一篇名為#夏家養女勾引養兄後又插足豪門婚姻#的文章佔據各大平臺熱榜。
討論度居高不下。
帖子中的我,為成為豪門太太不擇手段。
先是勾引養兄,目的敗露後盯上了另一個豪門少爺,蓄謀上位。
下方的罵聲不堪入目,各大營銷號也在譴責嘲諷我。
有人扒出我的身世,紛紛替夏家不值。
「抱歉,等我看到時,撤稿已經來不及了。」夏子期煩躁地捏緊腕上的手表。
我揉揉眉心,在腦海中快速篩選背後推手。
心中冒出一個不可能的猜測。
沈今安。
會是她嗎?
「你有沈今安的聯系方式嗎?」我抬頭問夏子期。
他點點頭:「你懷疑是她?」
同時知道兩件事,並把我和陸宴戀愛時間線顛倒的,我想不到別人。
隻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好友通過得很快,ẗũₒ我試探著發了條消息。
【沈小姐,可以聊聊嗎?】
電話響起,她說:「如你所想,帖子確實是我找人發的。」
「為什麼?」我問。
她輕笑一聲:「想知道?明天下午三點,新誠路咖啡館,我等你。」
我到的時候,沈今安已經在了。
「喝什麼?」她問,語氣熟稔的仿佛多年老友。
我隨便點了一杯,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為什麼寫那篇帖子?」
她抿一口咖啡,不急不緩地說:「我和陸宴要結婚了。」
我攥緊手腕上的十八籽,語氣平淡:「恭喜。」
「但他愛的卻是你!」她情緒激動,「他從不碰我,在我面前永遠紳士。」
「他尊重你,不好嗎?」我疑惑地問。
除去戀愛初期,現在的陸宴,絲毫沒尊重過我的意願。
他對我,隻有肆無忌憚地傷害。
「你知道嗎,他的私密相冊裡全是你的照片,隻有在你面前,我才感覺他是個活人。」
沈今安的情緒逐漸癲狂。
陸宴對我,就像個玩物,她居然說這叫愛。
我站起身,不想過多和她糾纏。
不想下一秒卻被她淚眼婆娑地拉住手腕:「林染姐,我不知道你和阿宴……」
「林染,你和今安說了什麼。」陸宴不加掩飾的怒意從身後響起。
腦袋炸開,我一瞬間明白了。
沈今安的局,現在才開始收網。
「我什麼都沒說。」我直視陸宴,一字一頓道。
他看向沈今安。
「我不知道你們倆……我可以退出……」沈今安捂嘴流淚,虛弱得隨時能倒下的感覺。
陸宴拽住我的手:「道歉。」
「我再說一遍,我什麼都沒說。」我指向沈今安,「是她約的我,帖子也是她弄的。」
沈今安打開我倆的聊天記錄。
「林染姐,你那天加我,我以為你有事就給你打了電話,然後你說約我見面,和我說點事。」
好一個黑白顛倒。
沒有語音記錄,我拿不出實質證據。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陸宴居高臨下,眼中是深深的厭惡。
我隻覺得疲倦,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
「陸宴,我們的三年不是事實嘛。」
他眸色一沉,扯斷我手上的十八籽:「你不配戴。」
8
珠子散落,一顆顆落在地上,清脆的聲音掩蓋不住陸宴眼中的怒意。
十二歲時,我高燒不退。
因為治療不及時,退燒後後遺症嚴重。
我身體一直不好。
陸宴不知從哪聽說圓覺寺很靈。
寒冬臘月裡,他叩首三千臺階,給我求來這串十八籽。
我還記得他面色蒼白把十八籽遞給我時,不在乎地說:「小爺是怕你S了,就沒人和我鬥嘴了。」
心底最後一點溫暖被他親手拔除。
我怔在原地,看著他抱起沈今安離開。
一滴淚滑下,我想,我也該走了。
訂好機票後收到沈今安發來的消息。
是一張結婚照。
圖片上沈今安笑靨如花地靠著陸宴。
【他終歸是和我結婚了。】
看著手機上挑釁的文字和照片,我內心毫無波動。
夏子期躊躇半晌問:「真的要走嗎?其實你可以回夏家……」
「憑沈今安身後的沈家,不足以讓你封不下帖子。」我說,「除了陸家,剩下能瞞住你的,應該沒幾個了吧?」
夏子期拿杯子的手微頓:「你是說夏家也參與其中?」
「當年夏家收養我,是為了賺個好名聲。」
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很苦。
「隻要把一切髒水都先潑到我頭上,之後不管我說什麼,別人都不會信。」
他看著我,試圖解釋。
我嘴角微勾,垂眸道:「這種事,你們夏家一向擅長,不是嗎。」
夏子期嘴角微張,卻沒反駁。
我拿起包,走了出去。
支教申請已經下來了,我馬上就要走了。
這裡的一切,錯也好,對也罷。
即將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了。
望向街道盡頭晴朗的太陽,我突兀地笑了。
萬物變得可愛起來。
手機響動,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消息。
【你在哪?為什麼拉黑我!】
沒任何猶豫,我把這個號碼也拉進了黑名單。
陸宴又換了個號碼給我打來電話。
「林染,我要結婚了你不知道嗎!」
我平靜地回道:「聽說了,恭喜陸總。」
對面怒氣衝衝地掛了電話。
我隻覺得好笑,陸宴這是鬧哪出。
現在的一切不都是如他所願嘛。
他娶了心中幹淨純潔的女大學生,家世好,人漂亮。
也終於甩了我這個拖油瓶。
臨走前一晚,手機一直在響。
陌生號碼一直堅持不懈地打過來。
我接通,對面傳來陸宴醉醺醺的聲音。
「林染,我想吃你炒的土豆絲了。」
「你應該打給沈今安。」我回。
「沒有沈今安,你來接我回家好不好?」他聲音黏糊,像哼唧的鼻音。
從小到大,我倆吵過無數次架。
每次隻要他示弱,我就會心軟原諒他。
這招,他屢試不爽。
「陸宴,裝醉有意思嗎,我倆已經沒關系了。」
但這次,我拒絕得幹脆。
9
電話那邊的喘息頓了Ṭŭ⁽一瞬。
旁邊的不同男聲補充道:「嫂子,陸哥真的醉了,嘴ţû⁴裡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我冷笑:「陸宴,我做不到插足別人的婚姻。」
「林染……你真的要這麼絕情嗎?」
「陸宴,你比夏子期還讓我惡心。」
我掛斷電話,不禁思考。
少時的玩伴,後來的戀人。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爛了?
我記得他為我求來十八籽時眼睛裡明晃晃的心疼。
也沒忘他將我護在流言蜚語下的憐惜。
更忘不了他每次看向我時眼裡深深的愛意。
過往種種,不似作假。
可也是他,現在能毫不在乎地想腳踏兩隻船。
【林染,陸宴逃婚了。】
夏子期給我發來一段視頻。
陸宴牽著沈今安的手,在即將說出我願意時頓住了。
下一秒,放開沈今安,收起戒指,跑出教堂。
【我後悔了,林染,我不準你走。】手機上是陸宴發來的消息。
我望著大屏上飛機的班次,回道:【陸宴,世上沒有後悔藥。】
陸宴開著粉色賓利狂飆一百八十邁,連闖數個紅燈的視頻也衝上熱搜。
我倒數著登機時間,不想再和他糾纏。
隻是事與願違,飛機遲遲不肯起飛。
機艙內的乘客怨聲載道,空姐隻說在等人。
陸宴到的時候,距離規定出發時間晚了三十分鍾。
從前排開始,陸宴慢慢向我逼近。
我低下頭,盡量降低存在感。
忽然,手機響起,磁性低沉的聲音近在咫尺。
「林染,戒指我帶來了,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捏緊手機,一字一頓:「放我走吧,陸宴。」
他像是從牙縫裡擠出的氣音:「不可能。」
話音未落,他已經站在我面前了。
一身定制高奢西裝,一米八八優越身材的壓迫感。
他向我伸出手:「和我回家。」
我沒有動。
「那是你的房子,不是我家。」我說。
他盯著我:「我可以過戶給你。」
我回望著他,有些不明白地想,他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我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套房子。
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是。
「陸宴,」我有些歇斯底裡,「在你扯斷十八籽時,我倆就沒以後了。」
「我能求第一次,就能求第二次。」他近乎執拗的不肯後退半步。
10
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公寓,陸宴半強迫地將戒指戴在我手上。
因為尺寸較大,戒指從指尖滑落。
「我馬上讓他們改尺寸。」陸宴語氣小心。
我沉默,半斂眼眸,乖巧地站在一旁。
陸宴拉過我的手,十指相扣,我被他禁錮在懷裡。
他撫摸著我的臉,帶著煙草味的唇擦過我耳畔。
「林染,不準離開我,你要是走了,我會瘋的。」
溫熱的吻落在我的唇邊,吞掉我一切拒絕的話語。
「染染,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我悶哼一聲,大腦像被孩子這兩個字眼敲醒。
不可以,絕對不能有孩子。
我要走。
隨著要離開的念頭越發強烈,我開始不斷掙扎。
可我的掙扎,在陸宴看來,不過是挑逗他的情趣。
千鈞一發之際,公寓門被叩響,夏子期站在門口。
陸宴擋住他的視線:「你來幹什麼?」
「帶林染走。」
「你憑什麼帶走她,染染姓林不姓夏,戶口也沒上在你夏家頭上。」
陸宴寸步不讓。
夏子期反詰道:「不管我和林染有沒有關系,總之她不該在你家吧,陸總可是有老婆的人。」
我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平靜地看著這出鬧劇。
手機上是沈今安癲狂的質問。
【林染,我的婚禮徹底被你毀了,你很開心吧。】
按住微微發昏的太陽穴,我問她:【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知道我的存在嗎?】
她笑地諷刺:「圈子裡誰不知道你是陸宴養的玩物。我隻是沒想到,他竟然為你逃婚。」
是呀,她們知道又如何。
誰都不會蠢到相信陸宴會娶我。
隻有我信了。
我天真地以為他不會介意我的過去,不會在意我的身份。
「沈今安,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你有什麼籌碼值得我交換?」
「你也不想我一直留在陸宴身邊吧。」
良久,她說:「你想要什麼?」
「離開這裡。」
望著門外快打起來的兩人,我輕聲道。
掛斷電話,我走到門口:「哥,你回去吧。」
「林染,別叫我哥。」夏子期乞求地看向我,「和我走,我們離開這裡的一切,重新開始好不好?」
陸宴拉住我的手腕。
夏子期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拽住我另一隻手。
「陸宴,你連婚都不敢離,有什麼資格和我爭?」
陸宴眼眸半斂:「你又能好到哪去?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一開始的放手,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
兩人互相往對方的痛處扎刀,但刀刀無一不是扎向我。
他倆每說一分,我的心就痛一分。
林染呀林染。
你怎麼就把自己活成了個笑話哪?
「夠了,別說了。」我垂眸,淚水滑過臉龐,滴在地面,倒映出我的不堪。
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腦,在這一刻更顯混沌,腦海中出現短暫的空白。
眼前忽然一黑。
「林染!」陸宴接住倒下的我,「快打 120。」
暈過去前,一隻冰涼的手探上我額頭。
「她發燒這麼嚴重你不知道嗎?!」夏子期聲音裡都是憤怒。
燒不S的,我想。
以前那麼多次不也都挺過來了嗎。
恍惚間,我隻想忘了這一切,最好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
沒有夏家,沒有陸宴。
我穿著媽媽買的漂亮小裙子,等她來接我回家。
11
睜開眼,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鼻間縈繞著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手被陸宴緊緊抓著。
「要喝水嗎?」他問。
我點點頭:「你守了一夜?」
他把水遞到我嘴邊,眼裡布滿紅血絲,朝我笑笑。
嘴唇蒼白:「我沒事的。」
他總是能恰到好處的示弱,讓我帶著愧疚心疼他。
我不禁想,男人真是天生的演員。
「那就好。」我移開眼,沒有流露出如他所願般的心疼。
夏子期拿粥進來後擠開陸宴。
「眼睛紅了就回去睡覺,別在這礙眼。」
陸宴看了眼他,難得的沒有反駁。
臨走前,他對我說:「染染,等我。」
我閉上眼,沒有應聲。
下午我坐在病床上看書時,沈今安來了。
「你說他是深情還是薄情哪?」她自顧自坐在我床前。
我放下書:「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看向我:「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我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我都不想知道。
除了徒增痛苦,沒有任何意義。
「他去圓覺寺了。」沈今安盯著我,「所以, 你還想走嗎?」
「走,我一定要走。」沒有絲毫猶豫,我脫口而出。
曾經將我從深淵拉上來的人, 親手把我推下地獄。
如今的懺悔,不過是他的假面。
沈今安笑了。
「如果剛才你但凡有一點猶豫, 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弄S你。」
夏子期進病房時, 沈今安剛好出去。
「她來幹什麼?」
我拿起書:「她說陸宴去圓覺寺了。」
夏子期拽住我的手:「林染, 當年我被關在家裡, 等我出來後,你已經走了。」
我露出手上的傷疤, 不在乎地問:「當年我要是S了, 你會殉情嗎?」
他猶豫一瞬:「我希望你活著。」
我抬眸, 望向夏子期。
在夏家,所有人都忽視我,隻在需要時,把我拉出來作秀。
隻有他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我敏感的情緒。
去夏家的第一晚,房間很黑, 也沒有媽媽講故事的聲音。
我躲在被子裡, 蜷縮著不敢入睡。
他搬來小臺燈,放在我房間的床頭櫃上。
「你黑眼țū⁸圈重的和熊貓一樣。」
他語氣生硬傲嬌,我卻覺得可愛得過分。
我嗤笑:「不管怎樣,哥,陸宴的愛, 比你勇敢。」
他輕笑,摘下一直戴在左手的百達翡翠。
一條醜陋的疤痕赫然呈現在我面前。
「林染, 我對你的愛, 不比陸宴少。」
12
踏上飛機前,我誠心地對沈今安說了句「謝謝」。
我不理解她, 為什麼在知道陸宴有女人的前提下,還能嫁給他。
她寫出那篇帖子時,我恨過她。
我覺得她是個瘋子, 和陸宴一樣的瘋子,偏執強硬。
偏偏又極其擅長偽裝,等獵物心甘情願踏進他們精心編制的牢籠。
虔誠地獻出自己的真心後, 他又棄之如履地丟在地上。
陸宴捧著十八籽回來時, 我的飛機已平穩落地。
圓覺寺三千臺階,他一步一叩首。
整Ṱùₘ整三天,不吃不喝。
「為什麼?林染, 你告訴我為什麼!」
我望著廣袤湛藍的天空。
「我不愛你了, 陸宴。」
沒等他回答, 我抽出手機卡,掰斷扔進垃圾桶。
我坐上大巴,隨著山路的蜿蜒曲折,拐進教師稀少的大山。
「士之耽兮, 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我拿著課本帶讀,同學們不同的嗓音一齊響起, 聲音在不大的教室裡回蕩。
陸宴,夏子期他們都留在我過往的時光裡。
腳下的土地和質樸的孩子們在慢慢治愈著我的傷口。
此後山高水遠,隻願永不相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