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我是想說,等我S後,您萬萬要顧好侯爺。瑛娘性格軟,膽子又小,不比您有果決有謀斷。
「侯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求您……求您好好待他。」
我和顧琰,早就捆在一起了。
不用她說,我也沒有別的選擇。
見我點頭,碧雲散了氣,緊握的手一下子松開。
16
碧雲S了以後,顧琰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整天酗酒。
我看不下去,過去勸他。
他憔悴了不少,昔日的意氣風發也隨佳人一同埋葬。
顧琰抬起頭。
「你來了,正好,我本來也準備去找你的。」
我一邊收拾殘局,一邊無奈道:
「侯爺這般作踐自己,碧雲九泉之下豈會安心?」
他目光幽幽,語氣悲愴。
「是我害了她。」
……
說著說著,顧琰眨了眨眼,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
「不提我了,知意,我是真有事要和你說。」
他雙手捧起桌子上的寶劍。
「我早該把此物給你了。
「奈何天意弄人,我剛知曉你的身份。」
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東西,我卻連碰也不敢碰。
我渾身戰慄,不敢相信地問他:
「這是……這是……」
「這是懷川的故劍。」
謝懷川是我的未婚夫婿。
他會在盛夏傍晚偷偷翻過ţṻ₍我家圍牆,給我送一碗親手制的梅子冰湯。
到了秋天,他最愛打獵,有回給我帶了一隻兔子。
小兔子在我的懷裡撲騰,可愛又可憐。
他一下一下地磨刀,說要給我做條圍脖。
我生氣了,抱著兔子就走。
他摸不著頭腦,在我們家門口等了許久。
後來是大哥看不過眼,要我在偏門和他見上一面,把話說清楚。
他又是送我喜歡的花,又是和我扮鬼臉說笑話。
我破涕為笑,要他不再獵小動物。
他連連點頭,從此以後給我帶的東西還多了一樣。
各處的新鮮野草。
這個傻子不知被誰诓了,聽說兔子最愛吃這個。
眾人都奇怪,謝大少爺怎麼轉了性,一天到晚蹲在莊稼地裡鋤草。
冬日裡,我們聚在一起堆雪人。
他捏了兩隻小兔。
我故意逗他。
「一隻便夠了,為何要有兩個?」
他頓時從鼻尖到耳根都染上了紅。
結結巴巴好一會兒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憋了半天。
「明年開春,我要和阿爹一起去北邊打蠻族。
「你,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我笑著應下。
卻沒能等到他。
大戰最後的危急時刻,敵眾我寡,他帶了兩百士兵以身作餌,屍骨無存。
我就像發了瘋一般,深夜孤身一人跨馬去尋他。
阿爹為了追我,錯過了陛下宣他入宮商討國政的宣召。
崔家被御史一道又一道的上諫淹沒。
阿爹為了平息爭議,請旨辭官。
看著阿爹落寞的身影,我什麼也幫不了他。
隻能收起了胡鬧,並且開始向長輩們請教如何管家,如何和妾室們相處。
如何當好一個合格的主母。
也許是有感應,我的小兔從一個早晨開始再也吃不下東西。
十六歲的崔知意,沒有小兔子,也沒有春天了。
「懷川經常說等打贏了仗,要向喜歡的姑娘提親。
「不過那時為著女兒家的閨中名節,他不曾提過你的姓名。
「後來在懷川衝鋒之前,我告訴他,我若是有命回去,可以替他給心上的女子帶話。
「他拒絕了,並說留了牽掛隻會讓人愈發刻骨銘心,他希望姑娘忘了他。
「我們交換了佩劍,他帶著我的那把斬盡了敵人。
「回京以後,我想著就算不傳話,起碼要看看那姑娘過得好不好。可我打聽了一圈也沒結果。直到昨日謝老將軍過來吊唁,他謝過我之前送去的傷膏,說一看就是親手所制,感念我有心了。
「武將家們往來,免不了送這些東西,可是知意,你唯有送給謝府的這一份與眾不同,我才起了疑心。」
我顫抖著伸出手,怎麼都握不住劍柄。
「你和懷川口中縱馬飛揚的樣子實在是大相徑庭,所以我此前從未聯想過。
「知意,你不該是這麼活著。」
17
很快,我們都沒有空闲悲傷了。
有地方世家不安分,陛下派顧琰前去巡視,順便敲打一二。
我給他整理好了行囊,臨走前,顧琰把韁繩在手上繞了圈,馬兒在原地不安的地踱幾步。
「早上風大,你們進屋去吧,別在這送了。」
顧琰走了大概半個月,我找到瑛娘。
「貴妃娘娘下旨,要我進宮侍疾,可能會有兩三日不在家,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若是遇上什麼棘手的麻煩,你一應不必管,等我回來就是。」
她哭笑不得。
「縣主,我又不是小孩子。」
命婦和貴女入宮,都需要三四道的請旨呈上去,然後再逐級批準。
但林姐姐得寵,經常以侍疾的名目召我陪她解悶。
不過我出嫁以來,這還是頭一回。
我和管事婆子們叮囑完了各事項,又留下了倩兒。
她猶疑道:「每次都是奴婢伴您一道進宮的。
「去去就回罷了,不必掛心。」
宮女攙扶我到了御花園。
「娘娘在前面涼亭等您。」
林姐姐果然端坐在其中。
奇怪的是,她周圍的侍從比平時多了幾倍。
「阿意,你來了。」
她一邊示意我起來,一邊猛烈咳嗽。
我走近了才發現,林姐姐面色很難看。
像是真的病了。
既然病了,怎麼不在寢殿裡好好歇息?
我裝作未覺,按她的吩咐在鋪了軟墊的石凳上坐下。
她柔聲道:「你上回的刺繡精良,本宮很是喜歡。」
我不通女工,林姐姐是知道的,莫說精良,連看得過去都是勉強。
「娘娘若是喜歡,臣婦再繡就是了,不知您想要個什麼樣式的?」
她目光灼灼,似乎欲言要訴。
半天,卻隻撫了一下髻間的流蘇。
「不急。」
下一刻,林姐姐眉頭一緊,用帕子捂住嘴。
鮮血從她的嘴角湧出。
我趕緊上前扶她,林姐姐倒在我的懷裡,滿頭珠翠倚著我的下颌。
宮女們也都嚇慌了,四處奔忙。
我被請到了貴妃宮的偏殿安置。
「娘娘是舊病發作,已經請了太醫診治,還請縣主暫歇於此。」
「若是娘娘好些了,煩請告知我一聲,以便去請安問候。」
等人都走了,我才掏出袖子裡的物品。
是我趁亂從林姐姐頭上拔下來的流蘇發釵,釵頭的一顆指節大的珍珠,裡面隱隱透著東西。
宮裡出事了。
18
我心中雖有千萬個疑惑,但還是決定先不拆開。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吱嘎一聲,暖閣的側門被開了條縫。
林姐姐的貼身侍女翠草左右張望後,才小心翼翼地進來。
她在我面前跪下。
「娘娘有要事與縣主商議。」
我伸手把她扶起。
「林姐姐有什麼吩咐,你隻管說便是。」
翠草雙目蓄淚,忍住哭腔。
「是。
「具體事由,縣主見了娘娘就明白了,隻是得委屈您和奴婢換身衣服。
「貴妃宮上下,娘娘已經做不得主了。」
後宮中上無太後皇後,下無強勢宮嫔。
林姐姐是唯一的高位妃妾。
穿過甬道,我飛快地在想各種可能性。
到了寢殿,沒有侍從伺候,林姐姐獨坐在床上,用銀簪挑撥著手邊的火燭。
她的面龐依舊慘白,但與白天的病態不同。
更像是心緒不佳。
「林家要反了。」
她的聲音很輕,我卻是如遭雷劈。
在林姐姐入宮之前,她有一位堂姐亦是宮妃,生下了皇長子不久後撒手人寰。
現在皇長子是由她撫養。
陛下沒有嫡子,林家為著想要皇長子當儲君一事多番明示暗示地上奏。
但是陛下一面寵愛貴妃安撫林家,一面又與其他娘娘生下了越來越多的皇子。
沒想到他們會走上這一步……
「阿爹早逝,我與阿娘隻能依附長房一家。」
她的生父林太傅,是被史家單列一傳的忠君報國之名臣,可惜壯年而逝。
「那年大姐姐病重,我奉命進宮探望,她在一眾姐妹當中選了我來養她的兒子。
「伯父擔心我日後會有異心,便給我灌了斷子絕育的湯藥。」
林姐姐的表情淡然,就像是在說一件不相幹的事。
「我都不記得那藥是什麼味了, 隻記得很痛很痛,痛到我以為自己快S了。
「一輩子仰人鼻息而活, 這就是我的命數。」
話至此,林姐姐才有了波動,臉龐滑下淚水。
「阿意, 幫幫我。」
我被傳喚入宮,是林家的意思。
他們以其母性命相威脅,逼林姐姐召我,為的是拿捏崔家和顧琰。
珍珠躺在我的掌心,裡面裝了謀逆黨羽的名單。
陛下假借閉關慕道, 其實是準備一網打盡。
現在林家看我被囚, 對林姐姐放松了警惕, 再過半個時辰, 我就可以用輪班宮女的身份溜出去, 找陛下告發。
「阿娘已去,我在這個世上也就沒牽掛了。」
「那侯爺呢?」
她愣住。
顧琰知我心意, 我亦知他。
當初元宵宮宴醉酒,我就發覺了異樣。
顧琰的那位族中長輩,是做了林太傅的門生才得以發跡。
多年過去, 兩人一個是威震天下的大將軍,一個是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
「姐姐可有話要和他說?」
她低下頭, 默然一會兒。
「我同威北侯早已是陌路人了。
「無話可說。」
19
繞至小路前往龍華殿, 我最終帶著名單見到了陛下。
他細細看完:「小妹,辛苦你了。」
這一句幼時稱呼, 我已經很久不曾聽到了。
林姐姐讓我傳信,還有層意思。
她給了崔家一個功勞。
燭火慢慢吞噬紙張, 陛下嘆息。
「阿婉是太傅獨女,朕是想與她偕老的。
「可惜了。」
為了不驚動叛軍, 我留在了龍華殿。
血戰五日, 京中人人自危。
我擔憂親友們會受到波及, 心中焦灼無比, 幾乎未眠。
第六天的清晨, 殿門大開。
顧琰脫下鎧甲闊步入內。
「微臣救駕來遲, 望陛下贖罪。」
他額角到頸項都是血,觸目驚心。
後來我才知道, 那是林姐姐手刃皇長子, 隨後自刎濺上去的。
顧琰平叛有功,從新貴變成陛下心腹。
而我從縣主晉封為了郡主。
威北侯一時風光無二, 唯有一點被詬病。
林家尚未審罪未認罪,家主和幾個主犯就被他砍成了肉醬。
20
邊境再次蠢蠢欲動,顧琰領旨前往。
我在庫房裡翻找了許久。
最後在箱底拿出了一件布滿灰塵的女裝盔甲。
換上以後, 顧琰半天沒說話。
「侯爺這是什麼反應?」
「郡主英勇, 顧琰心悅誠服。」
他朝我深深作揖。
臨近出發,瑛娘奔過來。
顧琰道:「你身子弱,邊地苦寒, 不比京城好休養。」
不過看她心意已決,遂同意了。
「妾身這回想寫一個女將軍的戲本子。」
我歪了歪頭:「那每寫完一折,都需得給我先過眼。」
她眼神發亮。
「當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