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淺慢悠悠地走到我身前,拍了一下陸然的手掌。
「嗯,算你有眼光,我的縫合技術院裡數一數二。」
陸然握了一個空,臉上原本溫柔的笑意一冷。
「你來做什麼?報名了嗎?」
「家屬陪同。」
陸然輕嗤道:「那晚是我大意了,你這家屬還是個未收錄的版本吧。」
池淺回了個冷笑:「那也比你靠前。」
我強忍住笑意,默默看戲,兩個女人在我面前劍拔弩張。
忽然就有點理解皇帝了。
爭風吃醋什麼的,的確有看頭哈。
池淺冷白皮,陸然小麥色。
兩人穿著連體泳衣,健美的身材一覽無餘,說著就開始做熱身。
她們在教我學哪種泳姿上,有了分歧。
陸然要教我蛙泳,好學不費力。
池淺要教我自由泳,好看遊得快。
眼看著我又要被拔河,陸然提議:
「這樣,我們比一圈,誰遊得快喬木聽誰的。」
池淺不置可否。
不是,你們沒人問問我嗎?
我可是學了三次都失敗的選手。
學什麼遊泳姿勢重要嗎?
我最大的問題是先別淹S。
不過我還是配合地「3、2、1」倒數起來,誰不愛看扯頭花呢?
心裡的邪惡小人佔據了上風,這輩子就沒被兩個大美女這樣爭搶過。
一聲令下,躍入水中飛射出去的卻隻有陸然。
我瞪圓了眼睛看著池淺:「你怎麼不跳?」
池淺無所謂地朝我挑了挑眉:「我又沒答應比賽。」
陸然一個來回遊完,池淺已經在教我打水花了。
「你!」
我懷疑陸然是想罵髒話的,看到我硬生生忍了下去。
池淺頭都沒回,輕飄飄地留下一句「兵不厭詐」。
10
看她們競爭的時候有多開心,訓練的時候我就有多苦逼。
池淺陸然兩人誰都不服誰,於是我兩種都要學。
學了半天,累得夠嗆,也隻學會一點狗刨。
一不留神還嗆了一口水。
下一秒,我身前身後各鑽出一個腦袋。
兩人如同美人魚躍出水面,我幾乎是被架到池邊的。
嗆了幾口水,扒著岸邊猛猛咳嗽。
她們一個幫我拍背,另外一個拿著毛巾給我擦臉。
泳池裡一個本來在遊泳的小哥哥,現在也不遊了,頻頻看向我們這邊。
真怕他等下會去跟健身房咨詢遊泳陪練的服務。
我捧著一張紅得發燙的臉,毅然決然地終止了今天的訓練。
人有時候真的不能吃得太好,畢竟貪多……嚼不爛。
會消化不良的!
比如此時此刻。
陸然笑得意味深長。
但池淺那張臉已經冷得掉冰渣了。
回去的一路上,池淺都沒跟我說話。
氣壓低得有點嚇人,我縮縮脖子裝鴕鳥。
這次池淺不像之前那樣隻送到樓下,跟在我身後一路走到電梯口。
我有點奇怪地問她:「你不回家嗎?」
池淺淡然回道:「嗯,不著急,看看孩子。」
上樓,開門,進屋。
我剛換好鞋,一個轉身,池淺就把我壓在了玄關口。
上一秒還在轉著圈圈求抱抱的酥酥,見此情景,居然麻溜轉身回自己的狗窩了。
狗胳膊肘都往外拐啊!
她向前一步逼近,我被困在狹小的一方天地裡。
屬於她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我緊張得要命。
「池醫生,你……」
「叫我什麼?」
她拉住我的領口,將我拉向她,視線掃過我的唇角,「不叫老婆了?」
我心裡一緊,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一時的外向,真的要換來一輩子的內向了。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你不是讓我換一個稱呼嗎?」
池淺冷冷一笑:「現在又這麼聽我話了?」
我緊貼著牆壁如同罰站,心跳卻快得要爆炸。
池淺拽著我的領口,我動彈不得。
距離越來越近,我看得到她眼裡的認真。
「我平時很忙,上網上得少,所以你說的那些抽象文學我不是很懂。
「有些話,可能你是開玩笑,但我是認真的。
「我喜歡你,在我心裡,你早就是我男朋友了。」
這是告白嗎?
我緊張得一動不敢動。
池淺離我太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略顯急促的呼吸。
「不然為什麼要約會吃晚餐,要一起看電影?」
我輕聲反駁:「這跟朋友也可以的吧……」
「所以呢?」池淺又靠近了一分,「你跟那個教練也吃過晚餐看過電影?」
她又想到什麼似的,陰惻惻地開口道,「哦,你們還喝過酒呢。」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的池淺太不一樣了。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她是一座大冰山,一副生人勿近、高冷倨傲的樣子。
但此刻的池淺,吃醋的酸味都要滿溢出來了。
我仿佛被狩獵者盯上的獵物,後頸的汗毛直豎。
「沈喬木,我是有點無趣,但我不是傻子。
「那個教練也喜歡你,是嗎?」
我有點心虛,眼神飄忽:「好像……是吧?」
我承認,陸教練是對我很熱情。
但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為這是健身房賣課的小把戲。
池淺踮腳,離我越來越近。
直到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眸裡,隻剩下我自己的倒影。
「本來想慢慢來的……
「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11
被她吻住的那一刻,我忽然福至心靈,終於知道為什麼池淺不戴眼鏡了。
所以那天,池淺本來也是計劃要跟我接吻嗎?
她伸手攬住我的脖頸,一點點加深這個吻,柔軟而緩慢,像是在誘哄自己的獵物。
等待著我放松警惕,沉溺淪陷。
直到我們都被點燃。
我伸手摟住池淺,她身子明顯一僵。
「抱緊我。」
我單手將她整個人撈起,幾步來到沙發上。
兇狠的吻落到她的脖頸鎖骨,酥麻感遍布全身。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熱情似火的池淺。
也許職業關系,她總是冷靜自持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但現在那潭幽深沉靜的湖水,已經掀起滔天巨浪,正要把我完全席卷吞噬。
突然一陣嘀嘀嘀急促的鈴聲響起。
我遺失的理智稍稍回籠:「池淺,池淺……」
池淺聽不見似的,又一次吻住我的唇,我想幫她看一眼,卻被她重新扣住。
「會不會是醫院找你?聽鈴聲還挺著急的。」
「不要管它。」
她把我摁倒在沙發上,翻身坐了上來。
意亂情迷到隻剩彼此粗重的喘息時,嘀嘀聲又響了起來。
我終於找到機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這才看到手表上顯示著:【監測到心率異常】。
池淺靠著我的胸膛,耳尖通紅,氣息紊亂。
一雙好看的眼睛有些微惱地看著我。
我抿了抿唇,抱歉地指指她的手表。
「池醫生,心率異常了,還是……安全第一。」
像是技能讀條被打斷。
我們沉默地靠在沙發上,氣氛有點尷尬。
我偷偷瞄著池淺那張懊喪的臉,瞄到第三次的時候,她終於悶悶地開口了。
「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不會也跟別人說吧?」
「什麼話?」
「沈喬木,不要裝傻。」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沒有別人,我隻那樣叫過你。」
她臉上終於浮現出若有似無的笑,側過身在我臉頰上落下輕輕一吻。
「你最好是。」
手被她牽住,池淺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腕,上面蜿蜒著一道淺褐色的疤痕。
「有一句話那個教練說得對,它看起來很有生命力。
「是我們的開始。」
12
第一次見到池淺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快要S了。
翻下山坡的大巴車,把我牢牢卡在車裡,玻璃碎片和斷裂的金屬扎進我的身體。
腎上腺素讓我的心跳快得可怕,我忽然想到了回光返照這個詞。
身上到處都是血,但我感受不到疼。
看著車裡一個又一個乘客被救出,我還牢牢被卡著。
絕望快要把我吃掉了。
「我是不是要S了,醫生,我是不是要S了?」
我沾滿血漬和泥土的手胡亂抓住醫生的袖管。
「嗚嗚嗚我不想S,我好怕。」
看護我的年輕女醫生反握住我的手。
「你不會S,相信我。
「你受傷的部位都不致命,隻是看起來嚇人。」
那時的池淺很狼狽,灰頭土臉的都是汗,但仍舊掩蓋不住那張漂亮的臉龐。
我艱難地抬頭看向她,她看向我的眼神,像一道光劈開我所有的絕望。
「真的嗎?你別騙我,你長得好看我相信你。」
「騙你是小狗。」
池淺一直陪著我,我越來越困,連消防員切割鋼架的聲音都變得催眠。
我的手被她牢牢握著,她問了我很多問題,說了很多話。
隻是後來我都忘了。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的我變成了碎片。
從天而降的天使蹲在破碎的我身邊,仔細認真地將我重新拼湊。
夢裡我一直看不清天使的臉,隻記得她渾身都發著光,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安全。
從昏迷中醒來,第一個看清的臉龐就是池淺。
好偉大的一張臉。
「天使居然長得那麼漂亮。」
那時的我想:幸好還活著,S之前一定要談一個這樣的。
13
好消息:真的談到了。
壞消息:冰山是醋做的。
我把頭像設置成我們的合照,把她的備注改成【老婆(已收錄版)】,中指時時刻刻都戴著她送的對戒。
我以為自己給足了池淺安全感。
誰知道她的吃醋的後勁才剛剛開始。
為了避嫌,陸然已經不是我的私教了。
但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為什麼陸然成了池淺的私教?
當我在健身房看到池淺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見鬼了,差點從跑步機上跌下來。
蔣松青從我身後幽幽出現,又把我嚇了一大跳。
他遞給我一杯冰美式,悄聲道:「我是來看戲的。」
看到我一臉的驚恐和不解,他拍拍我的肩,「你昨晚看了什麼?」
我回憶了一下:「奧運會啊,女子遊泳。」
「嗯,你犯花痴了嗎?」
犯啊,怎麼不犯,為祖國爭光的女子遊泳健將,誰看不迷糊?
我還說什麼來著?
哦,陸教練也差點進國家隊呢。
一道驚雷劈中我的大腦。
怪不得昨晚池淺悶聲道了句晚安就睡了。
我還以為是她做手術累了。
所以這是又……掀翻了她的醋壇子?
蔣松青挑了挑眉,湊近我說:
「池淺臉黑了一天,下班前問我,有女朋友的男生,還愛看別的女生是為什麼?」
我瞳孔一縮,問他:「你怎麼回的?」
蔣松青朝我狡黠一笑:「我說,那隻能說明他的女朋友,力量還不夠,打一頓就老實了。」
啊啊啊啊啊啊!
小舅舅真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啊!
我一面膽戰心驚,一面狠狠看池淺外科大夫爆改遊泳健將。
我的眼光真好啊。
池淺平時穿著白大褂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換上泳衣才看得到流暢的肌肉線條。
我感覺池淺要是不做醫生,做個運動員也是綽綽有餘的。
回到家我還維持著一臉諂媚的花痴笑。
池淺洗完澡出來,抽走了我手裡的電視遙控。
「今天看夠了嗎?」
嗅到危險的氣息,我怕她跟小舅舅學壞了,等下真揍我一頓。
我趕緊往被子裡鑽:
「不看了不看了,睡了睡了。」
池淺掀開被子,跨坐上來。
「昨晚不是看得很起勁,是誰半夜還在喊其他女人名字?」
「我有嗎?」
天地良心,我那隻是順嘴一提。
反正先假裝失憶吧。
池淺將我的手按在頭兩側,手指滑入,緊緊相扣。
「那先來算算今天的賬。
「十二次,是你的眼睛瞥陸然身上的次數。」
我反駁道:「你怎麼不說我看你一百多次呢?」
「一百多次你也不行啊。
「十二次,努力努力還有希望。」
我一驚:「什麼努力努力?你不會是指……」
想到前幾天打翻醋壇子的慘痛教訓,我拼命掙扎。
十二次,我是打樁機轉世嗎?
掙扎無果,池淺已經親了上來,被她一親我就渾身沒力。
她眉目帶笑,輕輕咬了一下我的脖頸。
「你想到哪裡去了,嗯?」
她的唇靠近我的耳郭,激起一陣酥麻。
池淺在我耳邊低笑:
「是等下求饒的次數。
「記得叫對稱呼哦。」
吻再一次落下。
像燎原的烈火, 引燃我身體每一處的戰慄。
她的吻落在我身上的每一道疤痕上,珍重而溫柔。
我反客為主, 這次輪到我伏在她上方了。
「換你求饒了。」
出來混, 遲早都要還的。
暴雨來襲, 湿淋淋的花朵被打落了一地。
天光微亮的時候, 暴風雨才逐漸平息。
我看著睡得迷迷糊糊的她, 越看越喜歡, 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池淺, 說你愛我。」
「你愛我……」
懷中的人翻了個身, 又沉沉睡去。
我將她重新撈進懷裡,暖融融的被窩裡, 擁抱著我最愛的人。
「是。池淺,我愛你。」
(全文完)
番外:
池淺當然記得沈喬木。
因為這是池淺做醫生以來第一次撒謊。
沈喬木被困在大巴車的廢墟裡時, 正在生S邊緣徘徊。
受傷部位雖不致命,但傷口太多, 出血量目測已經極其兇險。
可以說那個時候的沈喬木,全靠腎上腺素強撐著, 隻要一個松懈人睡過去, 就極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救援的時間不確定, 池淺一個不善言談的人, 陪著他東拉西扯說了好多話。
一開始小男生還有力氣,總會問些有的沒的。
「醫生, 我身上的這些傷口會不會被縫得很醜?」
「醫生, 會留疤嗎?會很嚇人嗎?」
「醫生,我還沒談過戀愛, 我不想S……」
池淺耐心地一一解答:
「不會。」
「不嚇人。」
「不會S。」
在漫長的救援等待裡,沈喬木終於有些支撐不住, 昏昏欲睡。
他的話越來越少,眼皮越來越沉。
隻能換池淺提問,她沒什麼跟男生聊天的經驗, 完全靠硬聊。
「你最喜歡的顏色是?」
「黃色吧……」
「你最喜歡吃的呢?」
「我媽做的紅燒肉。」
「喜歡看電影嗎?最喜歡哪部?」
「《大話西遊》,池醫生,我有點累了……」
池淺心裡一緊, 勉強包扎住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廢墟底下的沈喬木臉色慘白如紙。
選擇做醫生的那一刻起, 池淺就明白治病救人是使命,但要把個人情感剝離。
優柔寡斷和多愁善感都成為不了一個好醫生。
但此刻, 這個男孩子的生命正在流逝。
從她的指縫中, 就在她的眼前。
池淺罕見地感覺到心慌, 她想抓住他,想讓他活著。
「別睡,要不我給你唱歌?」
虛弱的男生扯出一個微笑:「好啊。」
相握著的手又緊了緊。
池淺清了清嗓子。
「有幸與你相愛, 餘生為你而來。
「有幸命運安排,要和你一起看花海。
「有幸這份對白,長路漫漫不曾更改。
「隻要你在, 我三生都期待。」
消防員終於完成切割, 沈喬木被順利救出。
擔架上的男生已經陷入昏迷, 手還被池淺牢牢握著。
「傷口縫合我很厲害的,你放心。
「要是留疤難看,就來找我, 我負責。」
沈喬木當然沒聽到這些。
後來的池淺常常想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好像在故事的開始,就埋下了伏筆。
她要負責的,原來是沈喬木的一輩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