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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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原來,他們已經開始挑婚戒了。


或許等我離婚,他們就馬上會去登記。


 


心口像是被誰用尖刀剜了一個洞,汩汩冒著血,又痛又空。


 


那樣溫馨幸福的畫面刺痛我的眼。


 


我轉身靠著樹幹,才勉強撐住虛弱的身體。


 


自己的無名指,那裡隻剩下一圈深深的戒痕。


 


戴了五年的戒指,最終還是留在了那個家。


 


它不屬於我。


 


就像秦賀也不再屬於我。


 


明明知道故事的結局,可是再看一次還是會難過。


 


當時間還剩最後一天的時候,我去了華雲寺。


 


明天,就是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


 


我虔誠地祈求,為章凝求了一枚平安符。


 


在這個世界,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愛人,就隻有她了。


 


爺爺去世後,秦賀說以後他來做我的家人。


 


可現在,他有了新的家人,還有了孩子。


 


我下意識摸了摸小腹,溢出難過。


 


曾經,我們也有過一個孩子。


 


我卻沒有保護好他。


 


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差勁的媽媽。


 


這個孩子來的時候,是秦賀第一次提出要和我離婚。


 


我太害怕了。


 


竟然想出用孩子來挽留秦賀。


 


最後,孩子意外沒了。


 


秦賀也開始夜不歸宿。


 


午夜夢回,我總是聽到有聲音質問我為什麼不保護好他。


 


我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無助地哭泣。


 


後來秦賀看不下去,將我帶去醫院治療。


 


我才發現自己患上抑鬱症。


 


得知我生病以後,秦賀似乎生了憐憫之心。


 


每天準時回家,還經常陪我。


 


我曾卑劣地想過,若可以換得秦賀回心轉意,付出什麼代價我都可以。


 


哪怕是孩子,哪怕我生病。


 


我並不知道乞求來的並不是愛。


 


秦賀被我纏得不行,再次膩了。


 


他開始明目張膽帶著方寧參加宴會,二人旁若無人地親昵,甚至在我們的家裡廝混。


 


他們的小團體開始叫方寧嫂子。


 


我夜夜被失眠折磨,卻固執地不願放棄這個早就破碎不堪的家。


 


秦賀知道我有多渴望一個家。


 


我從小就沒有父母。


 


班上的老師和同學看我的那種憐憫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秦賀給了我一個家,卻又親手毀掉了這個家。


 


微風拂過。


 


我坐在臺階上,望著遠處的青山,雲海出神。


 


秦賀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奚竹雨,這就是你說的放手?」


 


我渾身僵住,轉頭看著秦賀。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你總算坐不住了是吧?」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看著我,語氣倨傲:「嘴上說著想離婚,卻轉頭偷偷跟蹤我們,奚竹雨,你到底要不要臉啊?」


 


在他身旁的方寧也捂著嘴偷笑附和:「S纏爛打這麼多次,早就該知道她不S心了,一個連自己孩子都能利用的人,還要什麼臉,你說是吧?」


 


我張了張嘴,想要解釋自己並不是跟蹤他們。


 


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無論此刻我說什麼,在他們眼裡都是在狡辯。


 


迎面吹來一陣風。


 


我的喉嚨發痒,咳得停不下來。


 


「又裝病?」


 


秦賀的聲音不耐煩,「奚竹雨,用了那麼多借口,這次還能裝什麼,說你要S了?你怎麼變成如今一個謊話連篇的人?」


 


他冷聲警告:「明天,你最好不要告訴我路上出什麼意外,來不了。你就是要S了,都得和我離婚!」


 


雖然是脫離世界,但我也確實在這個世界要S了。


 


他說得也不算錯。


 


不隻是他,我也想離婚。


 


「會去的。」我淡淡回。


 


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明天,我們就能離婚了。」


 


6


 


「你最好說到做到!」秦賀輕哼一聲。


 


我看到他的手裡還拿著一個平安符,和我身上戴的一模一樣。


 


這是我十七歲那年,秦賀為我求的。


 


他曾說:「世界上的美好祝願有很多,但我唯願你平安。」


 


一個不起眼的小小的平安符成為我從不離身的幸運物。


 


我可以將結婚戒指還給秦賀,卻怎麼也沒有辦法忍心將這個平安符丟棄。


 


看著它就好像看到那個剛剛大學畢業不久還青澀的秦賀。


 


那是獨屬於我的秦賀。


 


是哪怕本人也沒有辦法超越的存在。


 


我不願再看,扭頭轉身就走。


 


起風了。


 


天邊烏雲密布,醞釀著一場大暴雨。


 


閉寺的鍾聲在山間回蕩。


 


我的五髒六腑此刻疼得像是移了位,深一腳淺一腳,挪動步子下山。


 


不一會兒,豆大的雨滴開始落在石板路上。


 


小道兩旁的樹木在風雨中搖曳,枝葉被打得沙沙作響。


 


冷風一吹,我凍得渾身顫抖。


 


右腳不小心踩在一塊松動的石頭上,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往山下翻滾。


 


驚慌中,我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麼。


 


但隻有冰冷的雨水和滑溜的樹幹從指尖溜走。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墜。


 


周圍的景物在視線中飛速旋轉,最後隻剩下一片混沌的雨幕。


 


混亂中,我似乎看到了秦賀飛撲向我。


 


他著急地想要抓住我,就像我拼命想要抓住十七歲時出現的那束光。


 


可我知道,不可能的。


 


他此時應該和方寧在溫暖的房間裡親昵。


 


我想過很多種S法。


 


可沒想到,最後會以這樣的方式解脫。


 


原本想喚醒小系統問問怎麼回事,又放棄了。


 


就此S去好像也不錯,隻是終究還是有些遺憾。


 


我的運氣似乎一直都不太好。


 


原本就差一天,我就能按照原計劃徹底和秦賀劃清界限。


 


可最後卻還是以他配偶的身份離去。


 


就好像幸福就在不遠處,我差一點就要抓住它,可最後發現那隻是幻影。


 


明天秦賀發現我沒有去民政局,大概又會罵我言而無信了。


 


雨點猛烈地敲打在樹葉上,發出密集而急促的聲響。


 


仿佛是自然的鼓手在演奏一曲狂野的交響樂。


 


我緩緩閉上眼睛。


 


靈魂似乎在虛無空間中飄蕩。


 


落不到實處,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重新擁有意識。


 


卻在睜眼的瞬間看到熟悉的背影。


 


那是秦賀。


 


我的心慌了一瞬,難道我脫離世界失敗了?


 


7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那個背影。


 


哪怕看不到臉,也能感覺到他的疲憊。


 


我的動作沒有逃過秦賀的眼睛,哪怕他背對著我。


 


幾乎是在我醒來的那一刻,他就發現了我。


 


就好像他一直在關注我的狀態。


 


可我不明白。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這裡,為什麼小系統怎麼也喚不醒。


 


秦賀終於轉身:「醒了?」


 


聲音透出沙啞。


 


我揪著手中的被角,企圖尋找一些安全感:「你不是秦賀,你是誰?」


 


明明還是同樣的臉,卻不是秦賀。


 


秦賀的眼尾有一顆小小的痣,但他沒有。


 


眼前人想要靠近的手停在半空中,眼裡迸發出我看不懂的驚喜:「你真的清醒了?」


 


我眉頭輕蹙,往後縮了縮,直到退無可退。


 


他的奇怪行為讓我覺得心裡很慌。


 


這時,門口又進來一個人。


 


「章凝?」我喃喃開口。


 


她不是應該在國外準備論文嗎?


 


為什麼突然回國了?


 


太多的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我的頭開始劇烈疼痛。


 


章凝見狀趕緊往回跑:「醫生!」


 


我再次暈倒。


 


這次沒有上次那樣平和,我的夢裡多了好多光怪陸離的碎片。


 


我拼命想要將它們串聯起來,卻始終不得章法。


 


等到再次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章凝握住我的手,喜極而泣:「竹雨,你真的記起我是誰了嗎?」


 


「嗯。」


 


都記起來了。


 


盡管有些空白和斷裂的地方,但總算是記起來了。


 


門口的人看著章凝抱著我哭泣,好一會兒才抬步走近。


 


那張和秦賀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我貪婪地看著那張臉,眼眶不自覺紅了。


 


「哥……」


 


我聽到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響起。


 


秦彥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醒來就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8


 


原來沒有穿書,沒有系統。


 


也沒有背叛,也沒有孩子。


 


隻有秦賀真誠赤裸的愛意。


 


五年,好像大夢一場。


 


我喜歡了很久的人叫秦賀。


 


他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秦彥。


 


我和秦賀在雲溪村相識,他S纏爛打要跟著我爺爺學雕紅漆。


 


秦賀是個小太陽性格。


 


來雲溪村不久,就連鄰村都知道有他這樣一個人,對他贊不絕口。


 


我很喜歡坐在他身邊聽他說話。


 


聽他聊外面我從未見過的世界,聽他碎碎念他的哥哥。


 


「我哥哥才是最厲害的,無論什麼,隻要他想做就沒有不成功的,有的時候我都懷疑他不是個人。」


 


他說完又有些惆悵:「不像我,我什麼都不會。別人一聽我是我哥的弟弟都對我抱有很大的期待,但是一旦考試成績下來,濾鏡就碎了。」


 


「不過這麼多年,我早就被打擊習慣了。雕紅漆不一樣,我是真的喜歡,而且這大概是我唯一能超過我哥的一項技能。」


 


「你很厲害。」我真心地誇贊。


 


他立馬大笑起來:「還是竹雨妹妹說話好聽,來,再多誇兩句,我愛聽。」


 


我落荒而逃。


 


十幾歲的年紀,最是春心萌動的時候。


 


喜歡上秦賀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後來歷經爺爺離世,親戚爭遺產,吃絕戶。


 


我因為是個女生,被所有人拋棄。


 


這時候,隻有秦賀堅定地站在我身後。


 


他牽著我的手幫我討回公道。


 


面對不講理的親戚,從小學貴族禮儀長大的他也學會罵人回懟。


 


那些人漸漸不敢再惹我。


 


上大學之後,心中的感情似乎再也藏不住。


 


我以為自己隻能守著那點念想,一輩子都無法說出口。


 


沒想到,老天眷顧我。


 


我喜歡的人正好喜歡我。


 


那時,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


 


我們戀愛,吃醋,吵架,和好……


 


秦賀帶我回家見家長,說以後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幸福,觸手可及。


 


可轉身就成泡影。


 


就在我們準備結婚的時候,秦賀為救一個過路的小孩,因車禍意外去世。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無異於一顆驚雷在耳邊炸開。


 


我什麼都顧不得,奔向醫院。


 


手術室的燈光熄滅,我的心也隨著燈滅而涼透。


 


我的愛人躺在冰冷的推床上。


 


他再也不會笑著喚我的名字,也不會偷偷親我。


 


他就這樣離開了我的世界。


 


無論我怎麼喊他,無論他怎麼哭泣,他都再沒有醒來。


 


那一刻,我的世界就此崩塌。


 


9


 


我生病了。


 


我接受不了秦賀的離開,幻想他和我已經結婚。


 


幻想我們已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因為秦彥的臉,我將自己和秦賀之間發生的事都安在他的身上。


 


我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裡,不願醒來。


 


為了不刺激我,秦彥和醫生商量順著我的故事去演。


 


最好的方式是讓我自己清醒過來。


 


可是我執念太深。


 


秦彥見狀,沒有辦法,隻能換一個方式。


 


他裝作秦賀的樣子,對我說狠話,故意演戲出軌,讓我看到,希望我S心。


 


可我不願。


 


我不願相信秦賀背叛我,不願相信唯一照在自己身上的一束光離去。


 


五年,我折騰了五年。


 


用無數的借口自我欺騙,最後終於S心放棄。


 


我想解脫。


 


可我不知道要怎麼解脫。


 


於是我又幻想出一個小系統,讓它幫我。


 


這樣,我就可以逃離這個世界。


 


逃避這些痛苦。


 


直到我跌下山腰,徹底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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