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已經開始挑婚戒了。
或許等我離婚,他們就馬上會去登記。
心口像是被誰用尖刀剜了一個洞,汩汩冒著血,又痛又空。
那樣溫馨幸福的畫面刺痛我的眼。
我轉身靠著樹幹,才勉強撐住虛弱的身體。
自己的無名指,那裡隻剩下一圈深深的戒痕。
戴了五年的戒指,最終還是留在了那個家。
它不屬於我。
就像秦賀也不再屬於我。
明明知道故事的結局,可是再看一次還是會難過。
當時間還剩最後一天的時候,我去了華雲寺。
明天,就是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
我虔誠地祈求,為章凝求了一枚平安符。
在這個世界,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愛人,就隻有她了。
爺爺去世後,秦賀說以後他來做我的家人。
可現在,他有了新的家人,還有了孩子。
我下意識摸了摸小腹,溢出難過。
曾經,我們也有過一個孩子。
我卻沒有保護好他。
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差勁的媽媽。
這個孩子來的時候,是秦賀第一次提出要和我離婚。
我太害怕了。
竟然想出用孩子來挽留秦賀。
最後,孩子意外沒了。
秦賀也開始夜不歸宿。
午夜夢回,我總是聽到有聲音質問我為什麼不保護好他。
我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無助地哭泣。
後來秦賀看不下去,將我帶去醫院治療。
我才發現自己患上抑鬱症。
得知我生病以後,秦賀似乎生了憐憫之心。
每天準時回家,還經常陪我。
我曾卑劣地想過,若可以換得秦賀回心轉意,付出什麼代價我都可以。
哪怕是孩子,哪怕我生病。
我並不知道乞求來的並不是愛。
秦賀被我纏得不行,再次膩了。
他開始明目張膽帶著方寧參加宴會,二人旁若無人地親昵,甚至在我們的家裡廝混。
他們的小團體開始叫方寧嫂子。
我夜夜被失眠折磨,卻固執地不願放棄這個早就破碎不堪的家。
秦賀知道我有多渴望一個家。
我從小就沒有父母。
班上的老師和同學看我的那種憐憫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秦賀給了我一個家,卻又親手毀掉了這個家。
微風拂過。
我坐在臺階上,望著遠處的青山,雲海出神。
秦賀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奚竹雨,這就是你說的放手?」
我渾身僵住,轉頭看著秦賀。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你總算坐不住了是吧?」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看著我,語氣倨傲:「嘴上說著想離婚,卻轉頭偷偷跟蹤我們,奚竹雨,你到底要不要臉啊?」
在他身旁的方寧也捂著嘴偷笑附和:「S纏爛打這麼多次,早就該知道她不S心了,一個連自己孩子都能利用的人,還要什麼臉,你說是吧?」
我張了張嘴,想要解釋自己並不是跟蹤他們。
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無論此刻我說什麼,在他們眼裡都是在狡辯。
迎面吹來一陣風。
我的喉嚨發痒,咳得停不下來。
「又裝病?」
秦賀的聲音不耐煩,「奚竹雨,用了那麼多借口,這次還能裝什麼,說你要S了?你怎麼變成如今一個謊話連篇的人?」
他冷聲警告:「明天,你最好不要告訴我路上出什麼意外,來不了。你就是要S了,都得和我離婚!」
雖然是脫離世界,但我也確實在這個世界要S了。
他說得也不算錯。
不隻是他,我也想離婚。
「會去的。」我淡淡回。
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明天,我們就能離婚了。」
6
「你最好說到做到!」秦賀輕哼一聲。
我看到他的手裡還拿著一個平安符,和我身上戴的一模一樣。
這是我十七歲那年,秦賀為我求的。
他曾說:「世界上的美好祝願有很多,但我唯願你平安。」
一個不起眼的小小的平安符成為我從不離身的幸運物。
我可以將結婚戒指還給秦賀,卻怎麼也沒有辦法忍心將這個平安符丟棄。
看著它就好像看到那個剛剛大學畢業不久還青澀的秦賀。
那是獨屬於我的秦賀。
是哪怕本人也沒有辦法超越的存在。
我不願再看,扭頭轉身就走。
起風了。
天邊烏雲密布,醞釀著一場大暴雨。
閉寺的鍾聲在山間回蕩。
我的五髒六腑此刻疼得像是移了位,深一腳淺一腳,挪動步子下山。
不一會兒,豆大的雨滴開始落在石板路上。
小道兩旁的樹木在風雨中搖曳,枝葉被打得沙沙作響。
冷風一吹,我凍得渾身顫抖。
右腳不小心踩在一塊松動的石頭上,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往山下翻滾。
驚慌中,我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麼。
但隻有冰冷的雨水和滑溜的樹幹從指尖溜走。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墜。
周圍的景物在視線中飛速旋轉,最後隻剩下一片混沌的雨幕。
混亂中,我似乎看到了秦賀飛撲向我。
他著急地想要抓住我,就像我拼命想要抓住十七歲時出現的那束光。
可我知道,不可能的。
他此時應該和方寧在溫暖的房間裡親昵。
我想過很多種S法。
可沒想到,最後會以這樣的方式解脫。
原本想喚醒小系統問問怎麼回事,又放棄了。
就此S去好像也不錯,隻是終究還是有些遺憾。
我的運氣似乎一直都不太好。
原本就差一天,我就能按照原計劃徹底和秦賀劃清界限。
可最後卻還是以他配偶的身份離去。
就好像幸福就在不遠處,我差一點就要抓住它,可最後發現那隻是幻影。
明天秦賀發現我沒有去民政局,大概又會罵我言而無信了。
雨點猛烈地敲打在樹葉上,發出密集而急促的聲響。
仿佛是自然的鼓手在演奏一曲狂野的交響樂。
我緩緩閉上眼睛。
靈魂似乎在虛無空間中飄蕩。
落不到實處,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重新擁有意識。
卻在睜眼的瞬間看到熟悉的背影。
那是秦賀。
我的心慌了一瞬,難道我脫離世界失敗了?
7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那個背影。
哪怕看不到臉,也能感覺到他的疲憊。
我的動作沒有逃過秦賀的眼睛,哪怕他背對著我。
幾乎是在我醒來的那一刻,他就發現了我。
就好像他一直在關注我的狀態。
可我不明白。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這裡,為什麼小系統怎麼也喚不醒。
秦賀終於轉身:「醒了?」
聲音透出沙啞。
我揪著手中的被角,企圖尋找一些安全感:「你不是秦賀,你是誰?」
明明還是同樣的臉,卻不是秦賀。
秦賀的眼尾有一顆小小的痣,但他沒有。
眼前人想要靠近的手停在半空中,眼裡迸發出我看不懂的驚喜:「你真的清醒了?」
我眉頭輕蹙,往後縮了縮,直到退無可退。
他的奇怪行為讓我覺得心裡很慌。
這時,門口又進來一個人。
「章凝?」我喃喃開口。
她不是應該在國外準備論文嗎?
為什麼突然回國了?
太多的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我的頭開始劇烈疼痛。
章凝見狀趕緊往回跑:「醫生!」
我再次暈倒。
這次沒有上次那樣平和,我的夢裡多了好多光怪陸離的碎片。
我拼命想要將它們串聯起來,卻始終不得章法。
等到再次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章凝握住我的手,喜極而泣:「竹雨,你真的記起我是誰了嗎?」
「嗯。」
都記起來了。
盡管有些空白和斷裂的地方,但總算是記起來了。
門口的人看著章凝抱著我哭泣,好一會兒才抬步走近。
那張和秦賀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我貪婪地看著那張臉,眼眶不自覺紅了。
「哥……」
我聽到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響起。
秦彥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醒來就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8
原來沒有穿書,沒有系統。
也沒有背叛,也沒有孩子。
隻有秦賀真誠赤裸的愛意。
五年,好像大夢一場。
我喜歡了很久的人叫秦賀。
他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秦彥。
我和秦賀在雲溪村相識,他S纏爛打要跟著我爺爺學雕紅漆。
秦賀是個小太陽性格。
來雲溪村不久,就連鄰村都知道有他這樣一個人,對他贊不絕口。
我很喜歡坐在他身邊聽他說話。
聽他聊外面我從未見過的世界,聽他碎碎念他的哥哥。
「我哥哥才是最厲害的,無論什麼,隻要他想做就沒有不成功的,有的時候我都懷疑他不是個人。」
他說完又有些惆悵:「不像我,我什麼都不會。別人一聽我是我哥的弟弟都對我抱有很大的期待,但是一旦考試成績下來,濾鏡就碎了。」
「不過這麼多年,我早就被打擊習慣了。雕紅漆不一樣,我是真的喜歡,而且這大概是我唯一能超過我哥的一項技能。」
「你很厲害。」我真心地誇贊。
他立馬大笑起來:「還是竹雨妹妹說話好聽,來,再多誇兩句,我愛聽。」
我落荒而逃。
十幾歲的年紀,最是春心萌動的時候。
喜歡上秦賀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後來歷經爺爺離世,親戚爭遺產,吃絕戶。
我因為是個女生,被所有人拋棄。
這時候,隻有秦賀堅定地站在我身後。
他牽著我的手幫我討回公道。
面對不講理的親戚,從小學貴族禮儀長大的他也學會罵人回懟。
那些人漸漸不敢再惹我。
上大學之後,心中的感情似乎再也藏不住。
我以為自己隻能守著那點念想,一輩子都無法說出口。
沒想到,老天眷顧我。
我喜歡的人正好喜歡我。
那時,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
我們戀愛,吃醋,吵架,和好……
秦賀帶我回家見家長,說以後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幸福,觸手可及。
可轉身就成泡影。
就在我們準備結婚的時候,秦賀為救一個過路的小孩,因車禍意外去世。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無異於一顆驚雷在耳邊炸開。
我什麼都顧不得,奔向醫院。
手術室的燈光熄滅,我的心也隨著燈滅而涼透。
我的愛人躺在冰冷的推床上。
他再也不會笑著喚我的名字,也不會偷偷親我。
他就這樣離開了我的世界。
無論我怎麼喊他,無論他怎麼哭泣,他都再沒有醒來。
那一刻,我的世界就此崩塌。
9
我生病了。
我接受不了秦賀的離開,幻想他和我已經結婚。
幻想我們已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因為秦彥的臉,我將自己和秦賀之間發生的事都安在他的身上。
我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裡,不願醒來。
為了不刺激我,秦彥和醫生商量順著我的故事去演。
最好的方式是讓我自己清醒過來。
可是我執念太深。
秦彥見狀,沒有辦法,隻能換一個方式。
他裝作秦賀的樣子,對我說狠話,故意演戲出軌,讓我看到,希望我S心。
可我不願。
我不願相信秦賀背叛我,不願相信唯一照在自己身上的一束光離去。
五年,我折騰了五年。
用無數的借口自我欺騙,最後終於S心放棄。
我想解脫。
可我不知道要怎麼解脫。
於是我又幻想出一個小系統,讓它幫我。
這樣,我就可以逃離這個世界。
逃避這些痛苦。
直到我跌下山腰,徹底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