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手大拇指壓在小指上，衝她比劃著。

「你沒見過吧？就這麼米粒大小，我連在臥室角落裡，一下就能找到是村裡的誰幹的這事兒。表嬸，你不是總在村頭坐著嗎？也給我們宣傳宣傳嘛，讓偷了東西的人自覺還回來，我們就假裝沒看到，要是不還的話，那可真得吃瓜落了……」

 

表嬸臉色不太好。

 

「行，我給你們說說……」

 

眼看目的達到了，我擦了擦嘴起身。

 

「表嬸，你慢點吃哈，我先上班去了。媽，等我下班回來咱們就看看監控，你不上火哈，等著我！」

 

說完，我揚長而去。

 

剩下我媽跟表嬸兩個人面面相覷。

 

6

 

晚上回家後，我媽喜滋滋告訴我。

 

「娜娜，還是你有辦法！媽的金耳環果然回來了！我看過了，大概率是你表嬸拿走的，她趁我吃完飯洗碗的時候進了趟臥室，出來就走了。我一直盯著她呢……沒想到她還真能給我還回去！」

 

看到失而復得的東西，我媽笑得嘴快咧到後腦勺去了。

 

我卻沒有那麼高興。

 

「這就是做賊心虛…這次是騙到了，可下次呢？咱們咋能一直用監控這個借口騙人？總得找個方法讓她遠離咱們的生活啊！我還有兩年才能回城裡呢，這才剛開始，我們不能一直忍著吧？這算什麼事兒啊……」

 

經過這麼一鬧，我媽也不向著朱麗琴說話了，她甚至也覺得朱麗琴毛手毛腳的，心眼子小就算了，什麼東西都能看在眼裡，沒點價錢。

 

她點點頭附和我。

 

「行，你說啥是啥，媽都聽你的！」

 

她還回來金耳環後的好幾天，都沒來蹭吃蹭喝，大概是覺得自己心虛，又怕我真的看所謂「監控」找到她頭上，她無法面對我們，總之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露臉。

 

瘟神不來，我們自然樂得開心，誰也沒去打問她的情況。

 

過了一段日子，眼看我們家沒有什麼動靜，表嬸也放寬了心。

 

她又恢復了本性，開始動不動就往我家跑了。

 

當然，跑來的同時也旁敲側擊的問著我媽，監控的事情怎麼樣了，看沒看到偷東西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每次她提出問題的時候，我媽都打著哈哈晃了過去。

 

一來二去，這事兒好像翻篇了似的。

 

她自己心裡的那個坎過去了，我心裡的可還沒過去。

 

由於上班地點比較遠，這天，我在某二手軟件上刷起了信息，很快被一條賣電動車的吸引了。

 

「三手老電驢，電瓶一天一充，嫌棄的可以換個新電瓶再騎」

 

我點進去一看，雖然電池確實老舊了點，不過看來前幾任主人都是精幹的，好幾年的電動車外殼竟然仍是嶄新的，看起來像新的一樣。

 

電瓶車嘛，反正這東西我來回上班也能用上。

 

反正是我自己騎，現在手頭緊先買個快報廢的，也合適。

 

聯系上賣家後，他對我表示要出 700 塊錢收這破車而震驚。

 

但人家秉承誠信交易的心態，不忘提醒我：

 

「小姑娘，我可先跟你說好了啊，我這可沒有發票，你將來出個什麼事兒的可別找我…」

 

沒過兩天，電動車到了。

 

趁著月黑風高，我趕緊張羅著讓他卸下電動車。

 

賣車的是個中年人，人家二話沒說給我抬下來，拿到錢後還小心囑咐我。

 

「姑娘，看你爽快，我也再提醒你一下，這個電瓶時間長了，充電什麼的可能有風險，我看你也不像缺錢的，有條件的話咱們還是換個電瓶吧，這樣自己用起來也安心……」

 

我點了點頭。

 

其實，如果不是家裡有個「小偷」，我還真不會買二手這麼垃圾的。

 

誰知道哪天電瓶車，就丟了。

 

7

 

果然，第二天中午，我剛一把新買的電瓶車放家裡，表嬸一來眼睛就盯在上面，歪著嘴問我。

 

「娜娜這個月開了多少錢啊？竟然有錢買電動車了？這看起來挺新的，得花不少錢吧？」

 

我撓了撓頭。

 

「沒多少，反正我上下班也得用，買就買了，表嬸有興趣我可以把賣車的介紹給你…」

 

她趕緊擺手。

 

「那不用了，我一個白吃飯的，哪能買得起車啊？還是看看就行，看看就行了……」

 

等我媽做飯的功夫，她一屁股坐在電動車上，上下顛了起來。

 

「诶你這質量看起來還真不錯啊…現在買電動車，以後是不是要給你媽買汽車了啊哈哈哈！看來還得是有個孩子，能享福咯！不像我，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留下，是你表叔父家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咯……」

 

我淡漠的看著她，隻是敷衍性的點了點頭。

 

她坐下吃飯的時候，一雙眼睛都黏在院裡的電動車上摳不下來。

 

如我所料，沒幾天，原本停在院子裡的電動車就不翼而飛了。

 

這次，我沒忍著，直接給她打了電話。

 

電話好半天才接通。

 

「表嬸，我的車是你騎走了嗎？要不是的話我就報警了，我就納悶了，怎麼我家的東西三天兩頭就丟了啊？」

 

對面嘈嘈雜雜的，我甚至聽不清她說什麼。

 

過了好半天，她仿佛才從那種嘈雜的環境中脫身出來，湊近話筒對我講。

 

「表嬸家裡有點事兒，從你家出來就直接過來了，太著急了，我想著騎車能快點，再加上看到你媽在忙，就沒告她……真是不好意思啊，這怎麼能算偷呢？表嬸跟你解釋清楚不就行了？」

 

我翻了個白眼。

 

「那你打算用到什麼時候？」

 

她嘖了一聲。

 

「等這邊事辦完了我就還給你，就一輛破車，你一個大學生，還是學校老師，不至於催著問我要吧？用不用我給你打個欠條啊？我是你表嬸吧，你怎麼總用一副對仇人、對犯人的態度跟我說話呢？吳娜，我是看在你媽和你爸的面子上才忍著你的，不然你以為你一個小輩，憑什麼這麼趾高氣昂的跟我說話？」

 

不錯啊，會用成語了。

 

說到後面，她甚至把自己給說生氣了，語氣裡也帶了點不快。

 

我懶得跟她繼續掰扯，冰冷的「哦」了一聲。

 

「你用完了趕緊還回來，我上下班要用。」

 

表嬸很快掛了電話，假裝自己沒聽到我的囑咐。

 

因為有了車，她的出行更方便了點，來我家的頻次也低了很多，沒事基本不過來亂竄。

 

我也隻有在外面才能看到騎著電動車滿村子遛彎的表嬸，雖然她每次看到我都假裝沒看到吧……

 

當然，她也抱怨過幾句為什麼總需要充電，我也隻把它歸咎於電瓶容量小，她一個沒怎麼見過電動車的，自然也沒太大疑問。

 

沒過幾天，她徹底不來了。

 

我媽還以為她是良心發現，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但我隱隱猜到了——大概率她是出事了。

 

畢竟幾百塊錢的舊電瓶，質量肯定也不怎麼樣。

 

果然，沒過幾天，表嬸就衝進我家，拉著我讓我賠錢。

 

我懵了，我媽也懵了。

 

嘈雜聲吸引過來周圍的鄰居村民一大把，這麼一大堆圍觀群眾，大家都懵了。

 

朱麗琴看我們一個個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身子氣得像篩糠似的直抖。

 

但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撲通」一聲，雙膝一軟，給我跪了下來。

 

「嫂子，娜娜，你們就當救我一命，幫幫我吧！」

 

我上前扶她。

 

「表嬸，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啊？」

 

朱麗琴嗚嗚咽咽的交代了事情原委。

 

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那個電動車質量不過關，下午在她家充電的時候突然爆炸了。

 

幸運的是，她不在家，沒有人員傷亡。

 

不幸的是，爆炸後的火光一直燃著，不僅毀了她家，還連累了鄰居家的半截院子。

 

她自己的屋子好說，修葺就行了。

 

可鄰居不依不饒，非得讓她賠償個八萬塊錢的才能了事兒。

 

8

 

畢竟這潑天的災難，有誰能接得住啊？

 

我雙手環胸靠在大門上，聽她聲淚俱下的哭訴，順帶還博了周圍人的同情，冷冷道：

 

「那個，你電動車炸了，著火燒了別人家，你自己賠償不是應該的嗎？你找我們幹啥？又不是我讓你在家充電的……難道是來借錢的？」

 

一聽到借錢，別說我和我媽了，就連圍觀的人都往後散了散，生怕朱麗琴隨便揪著一個人就開口借錢。

 

這種事兒，誰攤上了算誰倒霉。

 

朱麗琴是十裡八方有名的憨貨，再加上她好吃懶做，這麼多年都是靠她公婆家才有活路的。

 

借給她錢，那就跟肉包子打狗毫無區別。

 

看著大家避如蛇蠍的目光，朱麗琴又咬了咬牙，硬挺著道：

 

「娜娜，你誤會我了……我不是問你們借錢的，我打電話都咨詢過了，人家告訴我，像這種事兒隻要拿到發票就能找廠家索賠報銷，放心，表嬸是不會害自家人的…你們隻要把發票給我就行了…我…我隻是想問你們要當初買這個電動車時的票，又不是多為難你們，你們就當可憐我，給我找找，能行嗎？」

 

她三言兩語把車算在我們頭上，就連圍觀的人都忍不住向著她說話。

 

【吳家的，還是給了吧，你們沾親帶故的，弄成現在這樣也不好。再說，誰讓你們買了個質量不好的電動車的？要不是這個車，興許剛子媳婦還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呢！】

 

【是啊，應該說是麗琴替你們擋災了！能幫就幫一把吧，你們還是親戚呢！】

 

【人家又不問你們借錢，拿個發票怎麼了？不過也是，現在的人別說親戚了，著急起來就連親媽也不認！】

 

【也不能這麼說…吳家的也是個可憐見的，丈夫和公公都沒了，家裡就剩她和她女兒倆人，這責任多大啊，任誰也擔不起啊……】

 

【是啊…】

 

……

 

沒關系。

 

讓流言發酵一會兒。

 

我掃視著朱麗琴。

 

她雖然紅著眼睛委屈可憐，但那眼睛卻賊溜溜的盯著我倆看，在我和我媽之間周旋觀察著。

 

在發現我看她後，又大聲哭了起來。

 

「嫂子，娜娜，就當你們可憐可憐我，把發票給我吧……我去找廠家，我發誓，這事兒肯定跟你們沒關系，可以不？」

 

迎著流言蜚語，我跟我媽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什麼電動車？我家沒買過電動車啊？」

 

一瞬間，四周鴉雀無聲。

 

剛才那些義憤填膺的人也都反過頭來聲討朱麗琴。

 

【知道你急，你能不能先別急？咋還隨便給人頭上扣帽子呢！】

 

【我說呢！吳家媳婦哪是那種人啊！看來是朱麗琴撒謊，想訛錢呢！】

 

……

 

表嬸蒼白無力的解釋著。

 

「我沒撒謊！真是她家買的車！我親眼見了，這車還是我從她家院裡騎走的呢……」

 

我皺著眉看著她。

 

「表嬸，我知道你著急，你也不能冤枉好人吧？你說車是我的，那你問問別人，有誰看到我騎車出去上下班了？還是說我在大家面前說我買車了？咱們是一家人，你這樣訛我們就不好了吧？」

 

朱麗琴氣的跺腳。

 

「我真沒騙人！真是她家的……」

 

她話還沒說完，旁邊就傳來道聲音。

 

「不對啊，那天碰到你騎車的時候，我兒子還問你是不是買了新車，你點了點頭就走了，這不是你自己的車嗎？怎麼冤枉到吳家頭上了？」

 

一有證人，整件事的性質就變了。

 

果然，下一秒，大家都轉過去罵起了朱麗琴。

 

【活該】【報應】【沒事找事】各種詞層出不窮。

 

她忍受不住四面八方的惡意，雙眼一翻暈倒了。

 

9

 

她這邊一暈倒，那邊大家怕惹火上身，自覺就都散了。

 

我媽好心想把她扶進去，卻被七嘴八舌的大姨們勸住了。

 

大家說她這是氣急攻心，歇會自己就好了，我媽如果把她帶回去，以她剛才的反應，可能會賴上我家不走。

 

我媽想了想，有道理，緊接著從裡面把門栓S了。

 

別說是人了，就連隻野貓都鑽不進來。

 

進屋後，我媽擔憂的看著我。

 

「她說炸壞了房子，跟咱們真沒關系吧？不就是個發票嗎？她也說了要去找廠家…不行你給她吧。」

 

我喝了口水：

 

「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當著大家的面下跪也要問咱們要發票？B險公司理賠時不會要發票，醫院治療時也不會要發票，聖母捐助時更不會要發票。爸爸以前告訴過我，但凡別人跪下求你的事，千萬別答應。你看，她肯犧牲自己的尊嚴也要拖咱倆下水，肯定會要咱倆付出的更多。」

 

我笑了笑，聳聳肩：

 

「你想想，她非逼著咱們提供發票是什麼意思？萬一真有這個東西，上面的名字肯定是我的，除了證明這個電動車是我的，別的什麼都證明不了，說不定我還得承擔屬於她的債務呢！就算上面名字不是我的，那我買了，被人偷了害了人，車主也得承擔責任，咱也跑不了，那對人家來說才是無妄之災啊！」

 

「再說，這也不是我不想給她發票，我真沒有啊！買車的時候人家就告訴我了，因為這車是倒了好幾手的，別說發票了，連最開始的車主都找不到了……媽，你就別瞎好心了，說到底，這事兒要不是她太貪了，總是偷咱家的東西，她也不會攤上這事兒。」

 

我媽嘆了口氣，算是默認我的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