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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雙眼裡的溫柔不加掩飾,我看得真切。


他總透過我看別人,卻第一次被我故意點破:


 


「你教過很多女子練劍嗎?」


 


他初時沉默,想避而不談。


 


但這氣我捏了整個傍晚,聞著全是醋味兒。


 


終於在就寢前還是誘得裴清遠放下警惕,與我在月色下一點點共享出那個秘密:


 


「除你外,我隻教過妹妹習武。」


 


「幼時,家中長輩嚴厲,我達不到期望便要受罰。那時妹妹仗著家裡人寵愛,總擋在我身前說要習武保護我,因此教了她一些。」


 


那一些,如今正是她作惡的底氣。


 


我面上體貼,口中也沒忘再一次提醒:


 


「在這世間有個親生妹妹,果真幸運。」


 


「可惜我父母雙亡,如今,隻有你了。」


 


8


 


寒來暑往,我與裴清遠在邊關月色下無話不談。


 


他對親妹的思念隻對我打開過口子,也隻能對著我訴盡衷腸。


 


京都重禮,男女七歲不同席。


 


他話語間卻能透出少女臂彎溫軟、脂粉香氣。


 


我是壓下作嘔的心思,傾聽這段病態之情。


 


還須由此設計出一次次更刺激美妙的相處,蓋過那些懵懂心動。


 


此時在京都,我娘的S,隻是個開始。


 


這些年,郡主愈發享受以作惡來發泄愛而不得的苦悶。


 


裴清遠每每接到傳信,都會回一大封洋洋灑灑幾千字的家書用以「訓誡」。


 


可若擋住卿卿吾妹四字,讀來倒更像是情書。


 


三不五時,我也試探著打趣:


 


「將軍最是心疼妹妹,用心良苦呢。」


 


他隻是賠笑,摟著我親來抱去的當作撫慰。


 


哪有女子天生大度,如此好糊弄。


 


我隻是另有所求。


 


在裴清遠松動的眼神裡探查進度,又偽裝出無限柔情蟄伏等待著下一個加深情誼的機會。


 


很快,等到了郡主親手送來的那次,仇敵刺S。


 


「老子管你是什麼將軍,今日給我血債血償!」


 


鬧市之中,一黑衣男子揮著匕首暴起而來。


 


憑我學的功夫,那時踢開他亦有六成把握。


 


但為搏一份生S關頭的心動,隻能選了以身相擋。


 


所幸持刀之人,並非兇狠惡徒。


 


而是與我一般,至親慘S在郡主手下,想讓貴人也嘗嘗痛失摯愛之苦的可憐百姓。


 


見我來擋,他立刻偏轉刀鋒,最終隻刺進我左肩。


 


「將軍,我保護你。」


 


柔聲說完這句話,我合上眼暈了過去。


 


裴清遠急切地求我醒醒,親自抱起我飛奔回府。


 


敷上藥,燻了安神香,一屋沉靜。


 


或許是情景太過相似,我疼著痛著竟夢見了娘。


 


驚醒再和裴清遠相望,二人眼裡都閃著淚光。


 


他扶我坐起,滿面自責:


 


「你的傷…大夫說刀口太深,恐有後患。」


 


的確比想象中更疼。


 


順著刺痛方向低頭,我看見自己圓潤的肩頭纏上了一大圈白布,不由得輕聲嘆氣:


 


「要留疤了,以後就不漂亮了。」


 


男子最貪戀的,便是這處處以他為先的情意。


 


裴清遠感動地摟住我,柔聲哄著:


 


「橫豎是隻有我能見到的地方,我喜歡便好。」


 


我愣怔不語,似是不安心般地一直貼他更緊。


 


良久,才滿眼淚光地乞求:


 


「那將軍,如今是最喜歡我嗎?」


 


裴清遠安撫地輕拍著我背。


 


青絲在指尖滑過勾起柔情,冷淡的聲音裡難得裝滿溫柔:


 


「是,我與你之間,才是男女之愛。」


 


這答案令我驚喜,重傷也笑得明媚嬌俏。


 


騙我有何不可。


 


最重要的,是他願意騙自己。


 


9


 


查出刺客身份始末後,我勸裴清遠放人。


 


他素來看重名聲,為防自己也沾染上親妹欺壓百姓的名聲,與我一拍即合。


 


然紙總包不住火。


 


隨著郡主酒醉失言的一句「兄長不會娶,我亦不會嫁」流出後,好事者徹底猜出真相。


 


越惡俗荒唐,就越適合成為傳言。


 


這些破格的話很快將聖上都驚動,破例傳來旨意召裴清遠回京城。


 


名為述職,實際是要為這二人澄清關系。


 


顛簸四日,我與裴清遠一同抵達京城。


 


有他在,同樣的路比我獨自去邊關時容易太多。


 


穿過熱鬧街市,馬車在永安侯府正門前停下。


 


風吹起帷簾。


 


我透過窗子一角,終是再次見到了那張SS刻在記憶裡的臉。


 


「哪兒來的鄉野村婦,也要進我侯府的門?」


 


女為悅己者容。


 


滿頭名貴珠翠,點綴得裴卿卿今日更氣勢逼人。


 


重傷加上旅途顛簸,我自然蒼白柔弱許多。


 


得倚著裴清遠攙扶才能下馬車,再微笑著行禮:


 


「見過郡主。」


 


裴卿卿高傲地點頭,繞著我走了一圈。


 


上下打量後不動聲色地挽上裴清遠的另一側衣袖,搖晃著撒嬌:


 


「哥哥從小看著我長大,怎麼如今還瞧得上這等女子,真是在邊關受委屈了。」


 


這自比正室的姿態,毫不掩藏。


 


見裴清遠還在糾結如何開口,我嘆氣道:


 


「我自知配不上將軍,是早該走的。」


 


裴卿卿笑得彎了腰,不等話落下就想嗆我:


 


「現在走也不遲啊,又有誰會攔你呢?」


 


我一臉苦笑,扶著裴清遠的手漸漸松了力氣。


 


卻忽而被他察覺後抓住,緊緊回握:


 


「卿卿,休要對你嫂嫂無禮。」


 


「她與我情意相投,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執意要帶她回來見母親和你的。」


 


嫂嫂、情意相投、救命、見母親…


 


樁樁件件未知的變數,如同立刻覆蓋在裴卿卿頭頂的烏雲,淋下名為兄長變心的大雨,將她今日所有的欣喜和忍耐通通澆滅。


 


半晌,她憤恨地留下一句「我再也不要同哥哥說話了」便哭著跑遠。


 


雷聲大,雨點小,腳步不快,身影窈窕。


 


我看破身側人關切的眼神,體貼提議:


 


「將軍對陶娘有情,已足夠讓我高興了。」


 


「現下是卿卿心裡不平,你就先去安慰她吧。」


 


裴清遠眉頭微皺,佯裝出一臉不情願:


 


「她也該懂些道理了。」


 


卻最終在裴卿卿身影徹底消失在巷口前,快步向那方向追去。


 


看起來,約莫是比我為他受傷那天更著急。


 


10


 


月明星稀,獨守空房。


 


紅木雕花的梳妝臺前,我對著銅鏡摩挲著唇瓣。


 


這裡紅腫的咬痕還未完全消退,正是我今日能昂首踏入侯府的代價之一。


 


為了讓裴清遠牢記,是他離不開我。


 


出發前,我才排演過一出欲擒故縱的大戲。


 


「曾侍奉在將軍身側,是陶娘三生有幸,不敢妄想名分。」


 


「但將軍此去不知歸期,陶娘也斷不敢痴纏一世。今日起,就此別過!」


 


若說我含淚告辭時,裴清遠還有幾分如釋重負。


 


那緊跟其後,他那憨厚副將負荊請罪要求娶我時,軟香溫玉在懷的獨家記憶便真如潮水般湧起將他困住。


 


他對每一個都是如此,不願負責也不想失去。


 


因此那日,明明我已將房門鎖緊,心意堅定。


 


裴清遠卻偏要強抱了我出來,塞進馬車就走。


 


我越是說著「福薄不配」、「將軍不要」,躲開他的親密示好,他就越生出濃烈情誼,開竅般主動用吻吞掉那些告別字句。


 


說要懲罰我有逃走的心思,裴清遠咬住了我的唇,半推半就間,我也同樣咬破了他的舌尖。


 


血水相融,裴清遠欲望勃發,生出旖旎心思。


 


我內心卻一沉。


 


隻恨這仇敵的血,不能就此吸幹啜盡。


 


「定是也快了。」


 


我安慰著自己成功將近,無意識喃喃道。


 


正好落在晚歸的裴清遠耳中,造出愧疚。


 


「我並不是一直陪著卿卿,是恰逢軍中遇事。」


 


夜半三更,柔弱美嬌娘耐心等他到雙目通紅。


 


世間沒有男子見此情景能心無芥蒂,裴清遠更甚。


 


向來專攻舞刀弄槍的手,都主動為我按揉起受傷的那側肩。


 


可惜夜裡風涼,一縷海棠花香被輕吹至鼻尖。


 


我清楚記得那是白日裡,裴卿卿身上的味道。


 


沾染如此之深,定發生過些突破禮數之親密。


 


「陶娘不爭什麼,隻是在意將軍清名。」


 


不哭不鬧,我靜靜為他上了副名利枷鎖。


 


裴清遠最恐懼這些世俗偏見,目光沉沉道:


 


「陶娘安心,我心中一定有數。」


 


11


 


裴清遠將裴卿卿安撫得極好,一時間,她停下些作惡行徑,身上連血腥氣都淡了不少。


 


可轉變太快,流言仍舊愈演愈烈。


 


商討出的最好對策,是讓驍勇善戰的邊關將軍和父母雙亡的被救孤女成為一段更盛大的佳話。


 


生下這對兄妹的夫人,因而對我格外重視。


 


幾日後,我在她房裡請出的平安脈又顯出有孕。


 


她更是欣喜大笑,直誇一個爭氣肚子比什麼辯白都有力,有意要扶我做個側室,補辦一場婚事。


 


我滿眼感激,又畏畏縮縮地提了建議:


 


「那不若先瞞著卿卿,免得她關心則亂。」


 


夫人略一思考,滿意地點頭應下。


 


裴清遠得知這樁安排,也誇我心思缜密。


 


連日來,侯府表面毫無波瀾。


 


實則瞞著金尊玉貴的郡主,最得力的下人們早已奉命暗自張羅起來。


 


我自然也是興奮的,隻不過是在期待點爆火藥筒子的那一天。


 


很快,我便察覺:


 


裴清遠不愛吃府中點心,是因每隔三日,他都會收到芙蓉樓限量販賣的天下名點。


 


貴人們不知,那道美味須耗費多少金錢氣力。


 


實則每逢販售日子,裴卿卿正午便要離府。


 


想來是心疼兄長在邊關吃穿簡樸,才次次不落地親自盯著人採買。


 


為我做嫁衣的鋪子在另一條街,本無交集。


 


但若挑準了時間親自上門去討論繡樣,再差下人穿過長街去採ţűₚ買金絲繡線。


 


裴卿卿就很容易因為盯得太緊瞧見那府中下人,再一路尾隨至我所在的店鋪。


 


側室的紅色嫁衣,一瞬就點燃她眼底妒火。


 


裴卿卿拿出身後鞭子,猛地打翻周圍擺設:


 


「下賤坯子,還不知你祖上流的是什麼賤血,就妄想嫁入我永安侯府?」


 


我直視著她眼睛,毫不怯懦:


 


「我雖出身邊陲小鎮,但家世清白,是將軍以血肉保下的邊關百姓,是聖上的子民。」


 


郡主說話,在京中恐怕許久無人反駁。


 


就我這幾句,都氣得裴卿卿目眦欲裂。


 


店鋪外,聚來圍觀的行人擠得裡三層外三層。


 


下人們想上前勸阻,又都被她幾鞭打倒在地:


 


「吃裡扒外的東西,分不清誰是你主子了!」


 


我隻是站在原地,火上澆油:


 


「我與將軍緣分天定,情投意合,就算郡主不願認,我也依舊會是你的嫂嫂。」


 


裴卿卿氣得跳腳,口不擇言地高聲斥罵:


 


「狗屁的緣分天定,若不是為了護我,哥哥怎會自請去鎮守邊關,又遇上你這樣的倒貼貨?」


 


「他回來以後,陪你的日子究竟還剩多少,旁人不知,你自己心裡沒個數嗎?」


 


「你…」


 


我手指指向她,淚流不止。


 


看似被氣到失聲,實則是故意不語。


 


隻為讓焦點,停滯在我前世也聽過一遍的真相上:


 


裴清遠是為了讓她免於和親,才自請徵戰的。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這些年來裴卿卿猖狂至極,百姓心懷怨懟,輿論輕易就發酵得惡意盈滿:


 


「郡主對親兄的婚事,倒真是一股醋意呢。」


 


「誰說不是呢,與嫂子爭哥哥陪誰的日子多,這哪是尋常兄妹的作派,恐怕傳言是真。」


 


「原來裴將軍自請去邊關並不是因為大義啊。嘖嘖,當初要晚兩年成熟些再去,也是能少吃幾場敗仗啊。」


 


裴清遠雖然驍勇,可也算不得軍事奇才。


 


初去邊關時吃過的幾場敗戰雖比起後來功績不值一提,可若被冠上年少逞強,就徹底變味了。


 


穿過人群而來的裴清遠,顯然也想明白了這一點,腳步終是向我偏轉而來。


 


他攬住我的臂膀,咬著牙安慰:


 


「陶娘,你別聽卿卿胡說的氣話。我心愛之人,從來隻有你一個。」


 


隨後目光也不敢分給親妹,牽著我轉身就要走。


 


裴卿卿在身後發著雷霆,怒吼:


 


「哥哥今日若是為了旁人不要卿卿,卿卿往後也不要哥哥了。」


 


我聽得興奮。


 


拉住裴清遠,期望折返演好這出大戲。


 


可他隻是背脊微微顫抖幾下後,便決絕帶著我走遠。


 


這男人是天下第一做作。


 


一路上仍演著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可方才人前保全自身時,可沒見他有半分猶豫。


 


想來裴卿卿,也是被這幅正直樣子騙得沉淪瘋癲。


 


我旁觀者清:分明多情是假,無情是真。


 


12


 


此番風波傳回府內,夫人震怒。


 


初時是想罰裴卿卿去跪祠堂,對著老侯爺的牌位認錯。


 


可她執意辯解,哭鬧著說是眾人不該隱瞞。


 


素來寵溺的女兒滿臉委屈,夫人終是心軟。


 


最後隻罰她禁足府內,準備相看婚事。


 


我則是從鋪子回來,便緊閉房門。


 


裴清遠心虛,S纏爛打說即使睡在外頭也要求得我原諒。


 


晾了他整個時辰後是深夜,月色寒涼。


 


我出去輕輕為他披好外袍,像在邊關時一樣。


 


裴清遠的手立刻回握,滿目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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